大三期末的时候杨粒粒将考研的专业书通读了遍,而郑杰已准备一年,他志在必得。杨粒粒看书累了时就看他,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迷恋起他来,尤其是他认真的姿态,并且经常一不小心就呆看他半小时。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决心暑期早些回校换教室。必须下狠心。
炙热的八月。杨粒粒说到做到地返校。本以为校园里清净得可以拍恐怖片,不料留校的学生真不少。大部分是考研的,还有打暑期工的,最让人瞠目的是有为了没日没夜玩游戏而留校的。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前几天因为不习惯,坐着如同炼狱,何况郑杰的位子空空如也。她冲动地搬到另一栋楼去自习。人生地不熟,回到宿舍也没人。几天下来没说过几句话,杨粒粒真怕等她们回来自己都不会说人话了。
郑杰还在老家青岛。杨粒粒至为想念他,还有乔巧,她说提前回,粒粒望眼欲穿。可不能没人玩,杨粒粒迅速和教室的研友们建立革命友谊。走得最近的是一位同专业的学姐。工作两年后又回来考研,是害怕和在读研的男友拉大差距。
多漂亮的姐姐啊,咋这么没自信害怕被甩呢?粒粒纳闷。
姐姐似乎看透她心思,“现在社会里有太多诱惑,让人难以抗拒。你还小,太单纯。你不会懂的。”
“太单纯”,也就是太愚蠢的委婉说法吧。杨粒粒正想着,姐姐继续说:“念大学时多心高气傲啊,仗着很多男生追很多男生宠,现在呢整天心惊胆战的,就怕他在北京又找了个女孩。”
杨粒粒确实不懂。现在男生比例不是大大超过女生么,怎么女生还这么有危机感呢?还是自己又盲目乐观啦。这个姐姐一周以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拎着她的书上北京守着男朋友复习去了。
乔巧终于回来。好家伙,第一天回来就出去找了份家教,同时准备报关员的考试,用电热杯煮面条加青菜。杨粒粒回来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兴奋得手舞足蹈。她才不怕乔巧笑话她呢,哎,激动啊,这才像个宿舍嘛,这才像过日子嘛。
“呀,就差老泪纵横啦!”乔巧打趣她。
“去你的!要老也是想你们想老的。”杨粒粒破涕为笑。
“粒粒,我还真喜欢看你傻笑。感觉世界美美的。”
“呵呵,我才更喜欢你笑呢。这一生情愿为你,为你画地为牢。我在牢里慢慢地变老,还看你幸福地笑。”她说着说着就唱了。
简单的人往往容易快乐。杨粒粒每天按计划一点点看书,累了听听音乐,晚饭后和乔巧一人手捧半个西瓜在校园里散步,晚上在楼顶睡觉,看星星吹风聊天,聊到累了就睡。每天起得很早,第一缕阳光就是最好的闹钟。杨粒粒不怕吵,就怕光。原生态的日子哦,快乐似神仙。
郑杰姗姗归来。暑假都快没了。“想我吗?”他见她的第一句话。
“想啊想啊想啊。”杨粒粒见到郑杰很开心。
“呶,你喜欢的苹果。正宗山东大苹果。”他变戏法般捧着一个亮晶晶的大苹果来。看得出来是精挑细选的。
“哇塞!这是我见过的最丰满的苹果!”杨粒粒乐道,她马上又不满足了:“才一个啊,真小气。”女人果然善变。
“那你要多少?”郑杰好笑地看着她。
“两个。乔巧也回来啦。不能少了她的。”郑杰闻言大笑:“就要两个?你也太容易满足了。看这是什么?”他把一旁的包拉开来,一包包呢!肯定很重啊。
“我何德何能啊!”杨粒粒仰天一生叹息。郑杰哈哈笑了足足两分钟。“杨粒粒,见到你真好,我太开心了。告诉你,我妈特别想认识你。”
“啊?”杨粒粒诧异。
“因为我在家老念叨你啊。”
杨粒粒大惊失色:“完了完了,结仇了。你们不会有俄狄浦斯情结吧。”
郑杰疑惑:“什么是俄狄浦斯情结?”
“就是恋母情结呗。”
郑杰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杨粒粒,告诉我,你梦里有过我吗?”
杨粒粒不答,径直从包里拿出一支笔来:“你把手给我。”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讲就好,别在我手心写字啊,我怕痒。”到底拗不过杨粒粒。在十层的楼顶上面,她将他的手摁在墙上,手心朝外,再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上面。十指相对。杨粒粒开始动笔将自己手的轮廓画下来。很快,郑杰的大手掌上有了一个小巧修长的手印。杨粒粒收好笔,满意地笑了:“这是我梦到的事,我把它实践一遍,呵呵!看吧,梦想成真有时候就是如此简单!”
郑杰愣在那里,他被幸福击中了。一句话也不说,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不断摩挲着自己手心的手印一个劲满足地笑。
杨粒粒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卷头发,“呶,这是我掉的头发,想你太多了。你要再不来,真怕它们掉光光。”
“好浪漫啊!杨粒粒。”郑杰看看左手手心里的手印,又看看右手里的长发。“有时候我觉得女生是天生的艺术家,不像我们男生一样苦思冥想一通结果还让女生哭笑不得。别再掉头发了,我天天陪着你。这些头发我要好好珍藏。”
“别啊,得物有所值。我是准备送你拿去扫自习桌上的灰尘的。”
郑杰闻言大骇:“粒粒,你可真有创意。”他迅速把头发收起来,放在贴胸口的衬衫口袋:“拿去扫灰尘?我可舍不得!”
对于杨粒粒搬位子的事情,郑杰对之以沉默。这点他们两个相似:已成事实,那就不再废话。只是有次吃饭时他说看完书习惯性地去瞄那位子,发现另一个女生坐在上面就内心空空。杨粒粒看到郑杰脸上明明白白的失落,只觉负罪。
“你别难过啊。我会跟着难受的。”反倒是郑杰安慰她。见杨粒粒还是有心事他故意指着不远处高呼:“真是怪事啊!”
原来是一条宠物狗趴在地板上,惬意地吃主人喂的西瓜。
杨粒粒果然忘记不快,奇道:“老天!狗还吃西瓜的哦!是我没常识还是狗没常识啊!”
郑杰快乐地看着自己成功转移这家伙的注意力,杨粒粒发傻的样子再次让他嘴角上扬。
走出食堂接到考研培训班的传单。上面说有辅导政治、英语、数学等课程。作为英语专业生而言,也就政治是相关的了。
“报名一起上吧。”郑杰怂恿她。
“不行。大教室上课我会脑袋发晕呼吸困难。我还是自学吧。”
“自学?那个马克思主义你不晕么?来吧,就当买个心安。”
“我晕马克思主义干吗?别忘了我是文科生。我可不像你那么好家境,随便一甩手,几千块买个心安。”
“你怎么知道我家境好啊,鸭子嘴那家伙告诉你的?”鸭子嘴是郑杰从小的好兄弟。难得念大学了还在一个班里,待人是极好的,就是话多了点。
“没事别冤枉兄弟。”杨粒粒为鸭子嘴不平,同时也明白了他话里的隐射意义:“不会吧,你家境很好?富二代?”
“那倒不是。”郑杰否认,“也就在青岛开了家星级宾馆。你知道的,青岛旅游业比较发达。我们家也算是,用个政治术语来说是与时俱进适应时代潮流满足人民的物质需求。”
“你们理科生不是挺晕政治的么?你政治术语说得挺溜啊!”杨粒粒笑笑,继而叹道:“郑杰,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轮到你了呢?不要太完美了哦!”
“怎么可能完美?”郑杰不再说话,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看起来有难以解决的事情困扰。杨粒粒适可而止。
“不想知道是什么吗?你不是一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么?”郑杰看着杨粒粒。
“想说的话你自然会讲。若是不想说我刨根问底也没用。”杨粒粒耸耸肩。
“你倒是很淡定。我家家庭关系不好,爸妈一直没有感情只有矛盾,在我印象中是从小吵到大。”
“你确定?不是说吵吵闹闹是爱情么?”杨粒粒质疑。
“确定。他们那一代人不一样,不像现在的小夫妻拌嘴是常事,不一会儿又如胶似漆。他们是道不合:我妈是生意人,交际甚广。而我爸是一门心思搞研究的教授,终日沉默寡言的。为了我他们拖到现在还没离婚,暑假在家我无意间听他们说等我一考完研就办手续。”
“啊?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这么多年了,多少会有依赖吧。他们能够离开彼此吗?”
“看来是势在必行的了。也好,可能对他们来说都是解脱。”
“那你呢?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受伤?”杨粒粒心微微地疼。
“还好。他们都尽量不当着我的面吵架。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所以我很享受在学校的时光,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一门心思地学习。那时我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我要组建一个很幸福很幸福的家庭。然后某天,我在火车上看到一个和老奶奶玩牌的女孩子,她聚精会神地读小说,旁若无人地沉睡。我就知道我的幸福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