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现年三十三岁,世居在玉锦城中,父辈本是木工匠人出身。他少年的时候荒唐过一阵子,染上了毒瘾,还欠下不少赌债,导致父母双双气病而亡。经过这件事,他竟然是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他凭借着家传的技艺替别人打造家具、木器作为营生,短短的两年时间,不但还清了赌债,还积累下不少钱财。十二年前,他娶了城中北市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性情良善,为人醇厚,平时只在家里操持家务,而且郭氏心灵手巧,幼年时就随她家附近‘瑞蚨阁’的绣工学艺,嫁入赵瑞家之后,她在闲时也做些针绣活计,不时会送去北市的‘瑞蚨阁’寄卖以贴补家用。自两人成亲之日开始,赵瑞就对郭氏极为爱重,他们夫妻是北市坊间四邻公认的和睦,纵使这么多年来郭氏一直无有所出,两个人之间的恩爱也并没有丝毫衰减。亲近些的友邻都戏称赵瑞为‘赵厨’,以调侃他爱‘锅’之情至深。赵瑞夫妻对邻里友爱,又是个良善家庭,所以并没有听说曾经得罪过什么人,结下过什么仇家。”
郭敏介绍的很细致,显是狠下了些功夫,他继续说道:“一年前,他夫妻二人不知从何处收养了一个九岁的女童,名字唤做六福,他们对这个养女很是疼爱。据说这女童面上生有青痣,所以平日里都是带着面纱遮住脸,赵瑞夫妻也不让她多见外人,一家三口就这么其乐融融的过着自家生活。经过差人的调查,案发当日,赵瑞一早就出门去了北市的西大街,到积善坊曾家做木工活,中午是在曾家吃过午饭之后才收工离开,他在回家的途中经过‘巧鉴斋’,进店后购买了一面铜镜,店内的伙计回忆说,赵瑞当时满面欢喜,心情极佳,想必是买了铜镜做礼物要回家送给媳妇的。离开‘巧鉴斋’之后,赵瑞直接返回家里,直至命案发生都再未曾离开过。郭氏当天午后去了一趟‘瑞蚨阁’送绣品,在黄昏时离开‘瑞蚨阁’,又顺便回了一趟附近的娘家一趟,在酉时离开,同样是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在她发生,因为‘瑞蚨阁’和她的娘家都在南大街上,距离赵瑞家较远,按路途和时间计算,郭氏回到家里的时间应该已经是,这与凶案发生的时间也基本上一致。”
郭敏停下话头,似是想听听燕十三有什么见解,见燕十三只是皱眉思忖,便接着说道:“案发当日的戌时,北大街胡才的儿子跑至衙门报案,说赵瑞家发出惨叫声,而且拍门问话也不见有人回答,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邢捕头随即带领差人赶至赵瑞家,也是叫门不应,于是破门而入,只见赵瑞已经躺于屋内的血泊之中,当时郭氏用左手按住六福,举刀的右手被六福以双手死命抵住,正欲行凶。差人遂将郭氏手中的凶器击落,当场绑缚起来。后来,郑仵作至现场验看,结论如下:赵瑞无中毒迹象,心房中刀,一刀致命,现场并无扭打痕迹,推断应是熟人趁赵瑞没有防备之下,突下毒手。凶手抽刀时血液喷溅,郭氏和六福的身上皆有血迹,根据伤口深度及角度推算,凶手为成年人,身高约六尺五寸,惯用右手,正与郭氏的样貌相吻合,而且现场所有证据均指向郭氏。案发后郭氏被带回衙门,期间没有说出过一句话,邢捕头把她押送至衙门监牢关押,准备明日一早由梁大人升堂问案,谁知道她当晚就咬舌自尽了,没有留下任何口供。那个女童六福经历到这样的恐怖场面,在受惊之下,竟是患上了失语症,只是不住啼哭,无法提供证词,就暂时先交由邻人家中看护照顾。此种情况之下,虽然没有郭氏的口供和六福的证词,却也是人证、物证确凿,加上郭氏已经在牢内畏罪自尽,于是衙门从快处理,定了个郭氏误杀亲夫的罪名就结案了。”
“六福?”燕十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低语道。
“燕兄,你可是认得这个女童?”郭敏见此情形,连忙问道。
“不好意思,是燕某走神了。我隐约记起了一些事,六福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我知道有一只狸猫也叫作这个名字,不过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的。”燕十三面带歉意,似是知道在郭敏用心介绍案情时,自己恍惚间忆起不相干的事实在失礼。
“哦。”郭敏倒是没有介意燕十三的失神,只是神情间有些失望。
燕十三用手掌拍了拍额头,说道:“这起凶案的过程并不复杂,而且证据确凿,乍听起来似是没有什么疑点。但是……”
郭敏面露喜色,忙追问道:“燕兄也觉得还是有一些可疑之处吗?”
燕十三点点头,说道:“这几日里,听起来面馆吃面的食客谈论,我也觉得赵瑞夫妻确实是真心相爱,那么,是什么原因致使郭氏做下杀夫这样极端的事情?究竟是谋杀还是误杀?这是第一个未解。
第二,我和赵叔赶到案发现场后,看到那个一瞬即逝的人影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勘验现场后,郑仵作也在南墙头发现疑似鞋印的痕迹,这件事也是让人不由生疑。”
“的确如此,我也是觉得这两个疑点如果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总是让人心里感觉不爽利。”郭敏听着燕十三分析的有理,附和道。
“第三点……”燕十三接着说道。
“还有第三点?”显然郭敏没料到燕十三还有其他判断,来了兴趣。
“那面铜镜,还在不在赵瑞家?”燕十三问道。
“你指的是案发当天,赵瑞在‘巧鉴斋’买去送给郭氏的铜镜?这有何可疑之处?”郭敏追问道。
燕十三一边思索着一边解释道:“就因为前两个疑点我们无法解释,所以咱们就要换个方式去思考,不能只是纠结于案发现场的疑点。案发当日发生在赵瑞夫妇二人身上的一切事情都有可能会牵引出揭穿案情真相的线索。当天赵瑞和郭氏都有一段时间外出,他们做的事,遇到的人都有可能与凶案的发生有关系。就说这面铜镜,如果,铜镜赵瑞是买了送给郭氏的,那铜镜必定是在他的家中或者是在郭氏身上,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如果铜镜不在这两处,那么,是赵瑞在归家途中将铜镜送给了其她人还是自己不小心遗失了,这些可能都说不定会帮助我们找到凶案的起因或是线索。又或者,是这面铜镜本身就隐藏着什么秘密,所以引来其他人的觊觎,才导致命案发生。无论哪一种设想都是有可能的。”
“铜镜……这的确是一个线索。赵氏的尸身在掩埋的时候已经搜查过,身上肯定没有那面铜镜,案发直至结案的这数日间,赵瑞家门口也都有差人把守,并没有闲杂人等进去过。今日早上,衙门贴出结案告示之后才撤离了把守的差人,贴上了衙门封条。”郭敏一把拉起燕十三,语气急促的说道:“燕兄,你快随我再去一趟赵瑞家。”
秦记面馆在北市的西大街,距离北大街的赵瑞家不远,只需向东走个数丈的距离,再转个弯走上一里多路就到了。
两个人来到赵瑞家,见门上的封条整齐,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郭敏唤过正在街上巡视的两个差人,问道:“今早赵瑞家封门后,可有人员出入?”
差人一头雾水地回答道:“郭大人,您看,这封条好好地贴着,应该是不曾有人进去过吧?”
郭敏闻言也是一笑,说道:“是我心急失措了,我现在要进去勘察现场,你们二人一个在门口把守,一个回衙门去替我知会一声,待我们出来后再重新把封条封上。”
两名差人闻言称是,一名返回县衙通报,一名则轻轻揭下封条,站立在门口把守。
郭敏和燕十三二人进得赵瑞家的院内,仔细地在房间的各处寻找,最终在卧房里找到了两面铜镜。
郭敏一手拿着铜镜,一手拉着燕十三的手臂走出院门,嘱咐了差人在重新贴上封条之前一定要仔细把守,不得离开,便急急对燕十三说道:“走,咱们现在去‘巧鉴斋’一趟。”
巧鉴斋位于西大街的尽头,二人也没雇车,就边走边聊,彼此间都觉得颇为投契。
自案发那天的夜雨降过之后,玉锦城的天气居然反常的接连放晴了好几天,虽然今日的风有些大,但是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倒让人也不觉得寒冷。两个人一路走来,也是都感觉额头微微见汗。
两人赶至巧鉴斋,对掌柜的说明来意,掌柜忙唤过伙计来询问。那伙计看了他们找到的这两面铜镜之后,摇头说当日赵瑞买去的是一面只有巴掌大的小镜子,并非眼前的这两面。
二人确认了结果,向掌柜的道谢后走出了巧鉴斋,郭敏这时满脸喜色,对燕十三说道:“燕兄果然是思虑缜密,赵瑞买的铜镜既不在郭氏身上也不在案发现场,这面离奇消失的铜镜真的就是破解案情的关键线索也说不定。”
燕十三见自己所分析的疑点被证实,也感觉有些欣慰,对郭敏说道:“咱们二人现在就沿路向人打问,看看赵瑞当日是否真的从这里买完镜子离开就直接回家,沿途是不是有人见到在赵瑞身上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郭敏点头称是,两个人正欲前行,忽听到钟楼方向传来了鸣钟的声音。
郭敏一面仔细分辨着钟声,一面对燕十三解释道:“这是火警鸣钟,连敲了四声,说明火情是在咱们北市……”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有路人边跑边喊道:“不好了,秦记面馆那边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