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溪将那几针补完后，实在是没有心思在应酬旁人，何箬竹原本今日来就是送东西的，将东西送到便没有什么了，至于她自己要送的添妆，自是要在成亲前日再送过来。
误打误撞碰见送嫁衣这事，实非她所能预料到的，不过此事的确是叫人唏嘘不已，她旁观这许久，此事邓元霁仿佛是一概知晓的，能宽容大度至此，也不知于夏竹溪是好是坏。
“府中尚有些事未完，便先回了。”何箬竹等着夏竹溪打发走了绣娘，自己也开口要走，现下这情境旁人开口说的越多越叫她难过，还不若放她一人清净清净。
“那我不送姐姐了。”
“不必你送。”她握着夏竹溪的手紧紧捏了一把，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豆蔻看着仍摊在桌几上的嫁衣，用手比划着看要怎么将它收起来，这衣裳重的很，又怕叠起来折断了丝线，实在无法只能沿着刺绣稍少的地方将嫁衣轻轻折起来。
“不急着收起来。”
方才她顾着何箬竹在此处，尚未细细看过，长袄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祥云五蝠无非是寻常嫁衣的样式，无龙凤无麒麟这倒是很让她觉得意外，她还以为以高青梓的个性是要在瑞兽中挑上一只绣在嫁衣上的，却不曾想他只用了民间嫁娶中最常见的纹样。
他的心思全用在了下裙上，建康的妆花织金纱最是出名，夏竹溪虽在棠邑长大后来又搬入建康，但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布料。下裙上的青竹暗纹，膝襕的麒麟玉扇，底襕的玉兔提灯绒花，分明每个样式都是他特意挑选的。夏竹溪鼻子一酸，这才觉出什么叫做凄入心脾。
“小姐快莫要抓着裙边不放了，捏坏了还得自己费心思去补。”豆蔻将她的手掰开，细细抚平有些褶皱的裙角，这样繁复的技艺若真是弄坏了府里除了她也无人会修补了。
夏竹溪松了手直看着那衣角发呆，许久才动手，将衣裳轻轻叠起来放到她们留下的盒子里，“同那套头面一起收起来。”
豆蔻帮着将东西搬到到夏竹溪的小库房，归来后看见夏竹溪手里又拿着那私章发呆，转眼看见她面前的纸上画满了绒花，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才开口说道，“世子此事做的十分不妥当。”
两人到底是决裂了，那一套头面首饰还可以当做是略贵重的添妆收下，无论如何夏府对他始终有些情谊在，收了也没有什么。如今这套嫁衣才真叫人心烦意乱，真是为着夏竹溪好，就不该将这样的东西借邓元霁的手送来，如此纠缠反复于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方才还劝我试试那衣裳。”
“那是因为奴婢知晓，小姐今日若是不收不试，日后定会后悔，奴婢都知道的事，世子如何不知，正是如此才更显得他此事做的不妥当。”
她说得头头是道，夏竹溪也就这样听着不说话，豆蔻见她不语说的越发起劲，“小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同邓二少爷在一起，这样一来心又乱了。”
“我从未下定决心要与元霁哥哥在一起。”夏竹溪用帕子将手里的石章擦了个干净，又小心翼翼地找了个木盒将它装起来，“我只是顺从了他们给出的脱身之法。”
“既小姐已经应下这样的法子，就不应当将这衣裳送过来，这样说来邓二少爷做的更加不妥当，这不是上赶着给人添堵？他可倒好，像是一点也不在乎，还真给小姐送了来。何必这样多此一举，白惹小姐难过，奴婢早前就说过，邓二少爷最会戳人痛处。”
豆蔻难得对高青梓不满，倒是常常对邓元霁不满，夏竹溪都快有些习惯了她什么事都能将过错推到邓元霁身上。
不过她有一句话说的对，邓元霁的确很会戳人痛处，“这位邓二少爷，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邓元霁能这样一针见血，大部分要归功于他极能洞察人心，前次劝她时也只说了这决定对高青梓会如何，相处十数载，她的心思算是被人看的清楚，可邓元霁是怎么想的，她却是一概不知。其实就连高青梓的此番作为她也不大清楚，将东西送来是不想浪费他自己的一番心意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她也是捉摸不透。
“大约是觉得我想收下，所以才这般。”邓元霁料定自己会收下这身嫁衣才会在当初那么极力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就像高青梓料定自己会收下那些首饰，才会求到何箬竹身上。
“那岂不是故意的了？”豆蔻实在觉得这位二少爷的行为做派异于常人，无论是换成何人，大约都不会让自己的新妇穿上别人给做的嫁衣。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轻拍了一下豆蔻的额头，“倒是你，你少说些元霁哥哥不好罢，日后相处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豆蔻撇嘴冷哼一声，她倒是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说得错了，只是邓元霁也算是对夏竹溪有救命之恩，又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到底是不能太过分的，“奴婢知道的，不会在旁人面前说这些。”
“我很有些好奇。”夏竹溪趴在桌几上懒洋洋地问她，“总觉得你从小便同他不对付，想问问你，这位邓二少爷哪里惹着了你？”
“倒是没有惹着。”豆蔻凑到夏竹溪面前悄声悄气地说话，仿佛在说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就是觉得邓二少爷一出现，小姐总会出些事，从那次踏青到今天，哪次不是因为他。”
夏竹溪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又开口问她，“这些事十有八九也都同高青梓有关，你倒是不把错往他的身上推。”
“奴婢倒是也想过往他身上推一推，这不是怕小姐生气。”豆蔻抽出被她压在身下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姐如今还有心思管旁人有没有被责怪，还是多费些心思在自己身上的好。”
“豆蔻。”夏竹溪坐直了身体略有些严肃地对她说，“你年岁不小了，此前你父母要给你定亲你也是一推再推，等本小姐成婚后，也把你的事情定下吧？”
“就随便许给我们府里的管事，也免得你日日在我面前讨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