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时他们大婚那晚,便面被她随手扔在枕上,绣花鞋也拖得东一只西一只。青庐账下,红烛摇曳。她歪着身子凑近烛火看书,坐姿分外妖娆。
不知过了多久,当“亚马逊森林的面积正在逐渐减少到……”,她两只眼皮也开始交战。
吹灯,睡觉。
半夜翻身之时,隐约看到床前坐着一个人,但四下无光,那人的轮廓也就十分模糊。可惜她当时实在精神不济,终究没问他是谁?为何在这?便又熟睡过去。
岂不料翌日醒来之时,身边却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当时吓坏了,贴着墙小心翼翼地退下床榻,又抱着书轻手轻脚奔出了房门。
后来她怎么住进凉风院,又怎么恢复的神识,黎萧一点印象也无,只知道那是她三个月混沌状态中,难得的一次醒。
也许从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了自己媳妇儿的不对劲。
不过让黎萧感到惶惑的是,他怎么就敢所谓的“离魂症”不是某些沽名钓誉者的谎言?他怎么就知道一个好端端的人被换了芯?那可是个人啊!以及,为什么黎萧总觉得他后来说的什么“因果”,“算账”,像是……像是个重生回来的人说的呢?
这想法一出现在黎萧脑海里,她整个人都仿佛被一道天雷轰得外焦里嫩。
安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想你一时之间也反映不过来。你只需要记住:不论真相如何,至少在外人面前,你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而我,是你唯一信任的靠山。夫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黎萧楞楞了许久,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的话里实在包含了太多信息。
这一晚上,黎萧又躺在床上,睁眼到半夜。
身侧的男人睡颜平和,手臂还搭在她腰上,只要她稍有动作,那人便会收紧些许,生怕她又半夜溜走似的。而她不知道的是,新婚那天晚上……安朔坐在她床边一宿未眠,脑子里想的全是当日黎小姐倒在路边,满头是血的惨状。
夜深人静。
男人手臂动了动,忽然咕哝问道。
“还没睡吗?”
“就……就睡了。”
“脑袋不够用就别想太多。累。”
您老还真是直接啊。
“嗯,少将军也早些休息吧。”
安朔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终于什么也没说,翻了个身背对着黎萧睡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话说得在理,没过多久之后,困意果然袭上黎萧眼皮。
难得一晚无梦。
若非醒来时浑身绵软无力,她都不知道,原来这副身体已经这么疲倦了。
日上中天,云销雨霁。
长安城里已经敲过第五通鼓,枕边人不知去向,然他昨日穿的外袍却盖在黎萧的薄毯外。淡淡的樱花气味萦绕在衣领上,没得叫人思绪万千。
黎萧想:如果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黎萧,自己对她没有什么龌龊心思,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毕竟再多的言语解释,终不及一夜共枕而两不相亲来得坦荡。
她愿意相信安朔这份坦荡,也愿意拿同样坦荡的胸怀对他。
于是,黎萧将那件外袍整整齐齐折好放在枕边,起身收拾了容妆,便出门寻青箬一起回凉风院。
路上,青箬丫头问:“娘子,少将军说了怎么处置那些伶人吗?”
她摇了摇头,回答道:“郎君没说。不过内宅诸事照理都是主母说了算。主母的意思,就是郎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