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背着曾纪泽,急忙忙回到了莫中月住的草堂。将他放到了竹制的云床之上。并将他双腿盘起,让他能够勉强得盘坐在那里等待治疗。
但见,莫中月从墙边的竹立柜里,取出了一个小包。展开一看,是一个布卷,上面插满了银针。他拿起一根银针,用大指和食指拈着,对准曾纪泽的头顶百会穴,顺旋拈了进去。
说也奇怪,这一针下去,曾纪泽本来铁青的脸,竟然也有些泛红了。这时,莫中月对大家说:“这一针下去,能暂时保他无性命之忧。但是,贫道还是要运用玄功为曾少爷疗伤,还请各位门外等候。”
众人闻言,都纷纷退了出去。莫中月又说:“清风、明月你二人给为师护法。”“是”人群中挤出了两个小道童,生的非常干净,口中应着,走进了屋去,顺手把门也给关上了。
众人只好在屋外静静的守候。曾国荃为了不打扰屋内的救治,招呼了赵鸿基和孔出,一起去了隔壁的跨院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静候曾纪泽的消息。
曾国荃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突然,看着孔出说:“孔大侠,我听鸿基说,你有投靠湘军的意愿,可是当真。”
孔出闻言,立刻站了起开,抱拳当胸道:“自然当真,还望曾大人不弃。”
曾国荃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孔大侠,我现在也是白丁一个,虽说,统军的大帅是我大哥曾国藩。可是,他这个人我是知道的,非常古板,六亲不认。如果没有军功,就是我过去了可能也没啥位置啊。”
孔出一愣,思索片刻,苦笑着说:“曾大帅也是大公无私啊。”曾国荃闻言干笑两声道:“呵呵,是啊。你我这次如果不立点军功,去了武昌,怕是让人看不起,这也不行啊。不过,还好剿灭三七寨的时候,杀了五百多太平军的卧底,刚才我听说可能也有些孔大侠的弟兄被误杀,这个,啊呀。……”
孔出见状连忙道:“我那三七寨早已被长毛所渗透,自然没有误伤。”曾国荃闻言笑道:“好,孔大侠与我里应外合,攻破长毛潜伏据点一个,杀贼五百。孔大侠以为如何。”孔出闻言大喜,笑道:“不敢不敢,小人以后唯曾大人马首是瞻。”
这时,赵鸿基听着二人如此谋划,心中颇不以为然。觉得孔出为了自己的前途,连冤死的一百多兄弟都不顾了,就这么算成了发匪。简直太冷酷无情了。于是,就假装四顾看风景。慢慢得在院子溜达。他二人也看出鸿基不大喜欢这些,不过,也没太管他。
这时,孔出又说:“曾大人,小人还有一事禀报。”这时曾国荃正在琢磨他的事情,顺口说了句:“说罢。”
“我那三七寨,还有百十个兄弟,不愿与长毛同流合污,在曾大人的大军破寨前,都藏了起来。现在想一并投入大人麾下,不知大人应允否。”孔出说道。
曾国荃一听高兴了。他现在其实是光杆司令一个,虽然,有这两百刀斧手,也是人家李元度拉起来的队伍,早晚要还给人家。这一下有了一百多生力军,自然,好像是赌徒了有本钱,格外的高兴。
“哈哈哈,太好了。都带上,与我等一同去武昌,投我大哥去。必然大家都有封赏。”曾国荃说。孔出闻言,单腿着地,行了个军礼,说道:“谢大人成全。”曾国荃微笑着将他扶起,并说道:“刚才逃走的那四个人是什么情况?”
“启禀大人,那个大和尚法号大通,是昆仑派的高手,江湖都称他为铁塔僧大通长老,就在本山西南的南台寺常驻。那个大个子鲁关东,就是他的徒弟。那个山羊胡子姓铁叫铁利,是鹰爪门的高手,焦亚京就是他的徒弟。
至于这大通和尚和铁老鹰怎么凑到一起,小的就不知道了。”孔出说道。曾国荃一听,眼前一亮,说道:“你是说他们可能并没有跑远,老巢就在南台寺?南台寺离这里有多远?”
“也就半天路程,四五十地吧。”孔出说。
“哈哈哈,太好了。我看这纪泽一半会好不了,不如,我们集结大军,去抄了他们的老窝?说起来也是大功一件啊。”曾国荃大笑道。鸿基闻言,有些厌倦打打杀杀了,就抱拳说:“九叔,毕竟二公子在这里养伤,如果不留人,恐怕不妥吧。”
曾国荃点头称是。然后说道:“我给贤侄留一百刀斧手看家护院。我带一百刀斧手,孔大侠带麾下一百人马。然后,快马通知李元度,带领三百火枪兵,前去南台寺汇合。老子一定将这伙贼人消灭干净。”
“是,是”众人纷纷领命而去。鸿基闻言补了一句道:“别忘了如果能要到解药最好。”曾国荃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解药,不给解药,我踏平他们南台寺。”
赵鸿基和曾国荃辞别,只和孔出点了点头,就又回到了莫中月的居所。屋门还是紧闭着,园中的人,也是无精打采的,各自散落在角落里,默默的等着。
鸿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突然,心里有了种不详的预感。正恍惚间。咯吱一声门开了。那个叫明月的道童,探出脑袋,脆声的说:“我师父有请赵洞玄师兄。”鸿基一惊,知道在叫自己,就走到门前,明月将他请了进去。
此时,曾纪泽已经躺下。莫中月座在中堂的一个太师椅上。鸿基上步行礼道:“师伯在上,徒侄这厢有礼了。”莫中月点了点头,能感觉到他很疲惫,吃力的说:“洞玄啊,我刚才看你的功夫,很不错啊。”
“谢谢师伯夸奖。”鸿基说道。
“不过,却不像你师父的特色啊?你可知,我和你师父的缘法吗?”莫中月笑着说。鸿基一听,正中下怀,立刻站了起来,抱拳道:“徒侄不知,还请师伯开示。”
莫中月哈哈一乐,说:“我和你师父,还有另外三个师弟,都是刘师海蟾的入室弟子。刘师的师父,也就是我们的师爷,你的祖师爷,人称青竹丈人北极子孟栖云。
你祖师爷学贯天人,道彻千古。可以说是道家五百年一出的大圣人。他座下教授了很多徒弟。其中,你祖师爷最喜欢的就是你的亲师爷,人称白云真人金精子刘海蟾,还有一个师叔祖,人称妙法真人无尘子邱海麟这两位。
可惜,后来你这位师叔祖皈依了佛门。据说,去学什么天台宗去了。”
听到这里,赵洞玄颇为奇怪,问道:“师伯,我全真教法,唯精唯微,至妙至圣,上彻皇极,下灌九幽,中有浩然之气存焉。吾人保之养之,乃中华道统之正脉。师叔祖为什么要去学那西域释教,徒有心意功夫,毫无实际呢?”
“哈哈,要知天下圣人设教,无非是自度度人。劝人皆能回光返照,自成自道,自悟自性。一切方法修持,不过都是方便设教,其实,毫无实意,本来没有一事。”莫中月笑着,继续说:“所以,儒释道三教圣人,本来无法可说,无非来求法的人不同,故有不同之法。然此若干之法,实际非法,故当应舍,若能舍的干净,则自然各个圆满成就,活脱自在天真佛也。
正所谓:若遇高下人,便生高下想。
佛道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若能明心性,何者不是心。”
鸿基一听,突然觉得自己的视野打开了很多。抱拳行礼说道:“师伯教训的是。”莫中月继续说道:“虽然,邱师叔要去学佛,可是他座下的四大弟子,却不愿意一起去。他们还想继续学习全真道法,于是,就留了下来。从此以后,邱师叔的大弟子杨月廷,直接和孟师祖学,然后,再由杨师兄教给他其他三个师弟。”
鸿基一听,心道:“这不就是南天四叟吗?原来,杨师伯的功夫是和祖师直接学的啊,果然了不起。”
但听莫中月继续说道:“后来,你师祖就把全真掌教传给了你师爷。你师爷本来是要将掌门传给我。毕竟,我是老大不是?”
鸿基听了,心中一惊,想道:“哦,原来莫师伯是老大,是了,我师父是老四,怎么也轮不着我师父啊?难道是我师父抢了他的掌门?”
莫中月看着鸿基的表情有点古怪,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且听我慢慢说来。”说完,咳嗽了两声,显得颇为吃力。
莫中月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刚才解毒,费了不少功力。呵呵,虽然,他暂时保住了性命,可是,如果没有解药。也终究不是办法。”鸿基一听,立刻说道:“曾国荃大人和孔寨主已经带人去平南台寺了。临行之时徒侄已经安排让他们务必取到解药。”
莫中月一听,点点头说道:“不错,心思很缜密啊。”
一会,他又突然哈哈大笑道:“只可惜啊,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算计他,他算计我。”
“师伯这是何意啊?”鸿基不解的问。
“贫道估计他们临走用毒掌打伤曾公子的目的,就是想消耗我的内功,等我内功消耗的差不多了,他们集结好手,算好时间,再回来杀个回马枪,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啊。恰恰这时兵卒又都调走了。哈哈,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说完,莫中月又干咳了两声。
赵鸿基听到这里,大惊失色,说道:“师伯,您的意思是,他们还要集结高手再杀回来?”
“是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我与你说咱们师门的过去种种故事,就是希望你一会可以去找我那杨师兄,如果他愿意帮忙。那么,一则曾公子的毒可解。二则,多少贼人也不必担心了。”莫中月喘着气说道。
赵鸿基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师伯不要担心,徒侄现在就去请他,敢问杨师伯在那里清修啊?”
莫中月深邃的眼神,扫了赵鸿基一眼,淡淡的说道:“近倒是很近,就在后院,半山坡上的紫竹道院,离这里也就四五里地。不过,请是请不来的,你们要去。”
鸿基一愣神,问道:“敢问师伯,是有什么缘故吗?”
莫中月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当时,师父要将全真教掌教的位子传给我。二师弟韩东月和我是一起拜师的,因为我比他岁数大,所以我当了大师兄,他却一直心里却不服。
乘这个机会,他就大闹了起来,非要和我比试高低。无奈之下,我们比了一场,当然是我胜了。
结果,韩师弟却过还是不服气,非说师父不公。于是,他就去找了杨月庭。他说杨师兄是师爷亲传,从某种角度讲,相当于咱们师叔。所以,掌教应该他来当,怂恿他出面争夺掌教之位。”
赵鸿基一听,心想:“好家伙,这里面怎么这么复杂啊?难怪邱师祖去学佛,不然,岂不是又要和刘师祖挣掌教的位子?”鸿基只能心里想,不好说什么,所以,不住的点头,表示,他已经听懂了。
于是,莫中月继续说道:“这让我师父很为难,没有办法,只好搞了个无遮大会,比试文武。”
“就您和杨师伯参加吗?”赵鸿基问。
“当然不是,师父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师兄弟五人,和邱师叔的四个弟子,一起参加,总共九人。当然,比试也是非常激烈的,包括文武两大类。武有擂台,文有辩经论法,法有静修打坐等等,内容很多。比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正式分出优劣。”
“比试这么多内容啊,不如就比武,谁厉害谁干呗。”赵鸿基不解的问。
莫中月苦笑了一声,说道:“岂有此理,毕竟我全真教不仅仅是个武功门派,更是一个教派,所以,对教理的通达,也是十分重要的。从这个角度讲,教理其实最重要。因此,我们谁也没想到啊,这次比试,让你师父在辩法大会上充分展示了他的辩才无碍。师父对他是越发喜欢了。”
说道这里,莫中月仰望这屋顶,好像思索着昨日的情形,说道:“那时,南方有几个江洋大盗,非常厉害。你师祖就让我和杨师兄比赛,谁先杀了这伙江洋大盗,谁就在比赛中获胜。于是,我就和杨师兄带着几个师弟南下杀贼来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从北京传来消息,你师爷把掌教之位传给了你师父。我们听到这消息,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师爷让我们来杀盗贼,这是他老人家调虎离山之计啊。我们本想回去理论,可是盗贼却没有杀死,怎么好意思回去。于是,我们尽力捕盗。
没想到这伙盗贼果然厉害,我和你二师伯三师伯是一组,他们本来就不服我,所以,各自为战。他俩也死在盗贼手里。后来,我赶到了,你杨师伯也他三个师弟随后赶来,我们一起杀了盗贼。你杨师伯以为我故有借刀杀人,所以,对我有莫大的误会。我也不齿他与我争夺掌教之位,最后,落得渔翁得利。所以,这些年来也很少走动。
我们刚杀完盗贼,听说师父驾鹤西游了,我们准备回京吊唁。没想到同时来的还有朝廷的公事,命我住持玄都观,杨师兄住持紫竹道院,共同主管南岳道教事务,无诏不得回京。后又听说同时也册封了你师父为统领天下道教事。
所以,至今我和杨师兄虽然近在咫尺,却是少有走动,对你师父,也是颇有不满,联系不多。如今,大敌当前,你带着曾公子前去躲避,这些恩怨你也知道了,你看你怎么说,希望能让他不计前嫌,能够看在同道的份上,保护你们。我在这里可以挡上一阵。”
赵鸿基大概是听明白了,心想:“这就是标准的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啊。感情我师父这掌教是这么来的。哎呀,这杨师伯能否接受我们呢?”
鸿基心里颇为混乱。感觉很奇怪,明明是清修的道门,怎么为了个掌教的虚名,大家你争我夺。本来是很亲近的师兄弟,怎么为了这点事情,搞得不能相见。
哎,他渐渐理解了邱师叔祖改投佛门的心情了。竟然,自己也动了心,心想:回北京后,一定要找几个佛门高人,学习学习佛法。
这时,一个小老道在门外高声喊喝:“掌门,弟子有急事禀报。”
“进来吧”莫中月说道。
“启禀掌门,果然,不出您所预料。弟子一直尾随那四人,见他们回南台寺以后,即刻整理大队人马,现在大约有一两百人,正从山下小路,直奔我观而来,现在大约还有五六里山路。
弟子还看见曾大人的队伍从山梁上过去了,好像是去南台寺的,看样子可能会扑空。”小老道一字一板的说道。
“好了,你下去吧。”莫中月挥挥手,然后冲着明月说:“明月,你去把各院的院主叫来。”
“是,师父。”
“时间不多了,贤侄。”莫中月看着赵鸿基说:“你背着曾公子,我让清风给你带路。速速去紫竹道院躲避。”
鸿基看着莫中月潮红的脸,知道为了求曾纪泽,莫中月消耗了极大的内力。需要时间恢复,如果,这个时候和人打斗,估计战斗力连以前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他留在这里就是白白送死。想到这里鸿基大声说道:“师伯,我不能留下您一个人啊。您还是带着曾公子过去,我在这里迎敌吧?”莫中月摇了摇头说道:“我这辈子是不想见他的了。”
这时,八大掌院到了。一下子屋里好像座满了一样。莫中月说道:“你们下去,集结各自弟子,发给他们刀剑,已备南台寺贼人的进攻。”
“我这每院习武的道士有十五六人,这样八个院也有一百多人。足够和他们一较高低了。”莫中月说道。
赵鸿基心下还是不忍,总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这个师伯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于是,就说:“师伯,我这里还有刀斧手一百人,各个能征惯战,我想如果我们合力,必然可以击退敌人。”
莫中月听完,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他们既然敢来,必然有高手,咱们这一两百人,不过是壮壮门面,真要是动手,还是要咱们这些练武的啊。总不能混战一气,那得死多少人啊。”
这时,莫中月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鸿基说道:“本门是太乙正宗,因为,我当时是大徒弟,所以,我学的是太乙金华元功而你师父学的是乾坤戊己功,虽说各有所长,但他那个毕竟不是正宗。这本《太乙金华要旨》送给你了,你好好参悟,或者对你的内功修为,有所裨益。等修成了,转送给你师父,毕竟,他是掌教,咱全真教的东西缺了不好。”
鸿基拿过书一看,原来是一本线装的小册子。题为《太乙金华要旨》,署名是吕纯阳。鸿基心想:“难道这就是纯阳真人吕洞宾祖师传下来的太乙正宗?”
未及多思,但听莫中月大声说:“好了,贤侄,不必婆婆妈妈,快些带着曾公子走。你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干什么的?别忘了初衷!”
鸿基当下一惊,心道:“是啊,我们是来救曾公子的啊。”于是,一抱拳,说道:“师伯,我先去安顿曾公子,安顿好了,就过来接应您啊。”莫中月并没有说话,微微的点了点头。
清风领着赵鸿基,带着一干人等,其中两个壮汉用担架抬着曾纪泽,顺着后山的小路,向紫竹道院奔去。没走多远,他们就听见前院有嘈杂喧哗之声。原来,南台寺的贼人们已经到了玄都观的门口。耀武扬威,扬言要踏平玄都观。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