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瞬间充盈了布列的双眼，他觉得自己是个可耻的懦夫，但是冲上去也是羊入虎口，他已不可能把弗拉斯救出来。
绿毛海妖腾出嘴来便咬向人面怪物，却连它的死皮都咬不动，掀起狂流的粗大鱼尾狠狠地抽向人面怪物的身躯，也无法撼动那怪物的骨架丝毫。
很快，绿毛海妖开始在海水中痛苦地翻滚，那些钻进它体内的水蛇已啃咬撕碎了它的内脏，一股股黑色的鲜血顿时从它的体内喷涌而出，在光线照射的海水里渐渐飘散，如一团团浓稠的黑雾。
布列重又贴回树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艰难挪动僵硬的身体，躲到树干的阴影之后，心惊胆战地看完了这场屠杀。
直到那人面怪物将矿灯和血肉吞下，巨大的肉块占据了它森冷白骨内的每一寸空间，这一片世界才又重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布列蜷缩在树干后，极力抑制自己的抽泣，可是温热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从血丝密布的眼底涌出，沉积在泳镜里，回流时一次又一次刺痛他酸涩的双眼。
弗拉斯刚才将手伸向自己的画面如铁烧的烙印般在他的脑中反复出现，布列死死地攥紧双拳，拇指指甲生生刺破了手掌的皮肤，海水顿时包裹了溢血的细小伤口。
他想起了弗拉斯在宿舍里拿着他妹妹的照片，一个劲儿地给他吹耀他妹妹多么努力好学，不枉他当兵挣钱供妹妹读书，考上大学的她未来肯定能找一份轻松简单又待遇丰厚的工作，再也不会像他们那在矿难里去世的爹妈，一辈子只能在别人的小煤窑上卖苦力，自己整天黑的跟煤球一样。
布列在心中暗自承诺，“兄弟你放心，我会继续供你妹妹完成学业，今后我会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决不允许有人欺负她。”
分分秒秒变得无比漫长，当氧气管里的空气不到四分之一时，气压计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布列这才从悲恸中清醒过来。
他急忙向那座灯塔铁笼游去，摆动双腿的他就像一条逐星光而去的游鱼，最终他终于钻进探测笼，关上铁门，摁动一侧的黄色按钮后，极度疲惫的他一股脑地瘫坐在了铁笼底部，铁笼微微一震，长长铁链开始牵动着铁笼在空寂的海里缓缓上升。
他呆呆地看着渐渐明亮的海面上空，感受脑中的胀痛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时隐时现。四角的巨大探照灯将铁笼变成黑色深渊里一只竭力向上的萤虫。
突然，无数水蛇如一堵高墙般从灯光的边缘出现，活力异常的它们扭动柔软无骨的身体，冲进铁笼的缝隙，又迅速从另一侧冲出，当铁笼浮出水面时，里面只剩氧气罐、输气管和那张挂在铁门缝隙里的半截手掌。
——
半小时后，被水手围绕的史坦尼斯舰长正在探测笼旁仔细检查，笼内的氧气罐上满是刮痕，输气管已碎成数段，那半截苍白的手掌卡在铁门的插销旁，可见布列是在打开笼门的瞬间遇害，笼底的血迹已被海水冲刷干净，丝毫屠杀的痕迹不留。
惊恐害怕的樱躲在克里斯汀的背后，胆怯地露出一双眼睛，“怎么啦？什么情况？”
“两名潜水员失事，海水里还藏着海妖。”
“那那些战舰还不赶紧召回其他潜水员，回收铁笼准备战斗？”
克里斯汀远眺不远处慢慢聚拢的舰船，“潜水员已经找到了那个绿甲怪物的位置，最新的命令是所有战舰向打捞点聚集，加快打捞速度。舰长判断，两名遇害潜水员遇到的海妖只是几只残兵，而那个绿甲怪物的研究价值太高，所以即使有所牺牲，也必须把它打捞上来。”
“牺牲？”低语的樱微微点头，想到柯摩尔学院毕业的修士多是与海军合作，或者直接参军，除非自身的能力十分不适合战斗。希望自己能力无用的奇怪念头此刻又在樱的脑中浮现。
樱紧握着克里斯汀的小手冰凉，她之前已经见过战场上各种惨不忍睹的血腥景象，但樱心中的恐惧与胆怯依旧强烈，“我们快回去吧！这个地方太可怕啦！”
“别害怕，我们很快就要出发啦！”克里斯汀将樱的小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慢慢温暖樱的掌心，然后拉着她远离探测笼，来到护栏边。
天上晴空万里，白日阳光虽然无力，但也比夜晚暖和很多，轻风微拂的海面上薄浪层层，实在难以想象这平静之下的海底是尸骸与焦土的坟场。
“维奇哥哥你快看，那里好像有一只鹿。”
克里斯汀顺着樱手指的方向找到了海上的那个黑影，他召出洞察之眼快速靠近，只见一人面鹿身、只剩骨架的怪物正安静地站在海面上，它仰起头盯着天空的某个位置，但那里什么都没有，“难道它是在看某颗星星吗？能在白昼时看见星空？”
史坦尼斯舰长闻声走来，这时，那怪物已经转过它那张四周嵌满了水蛇的脸，没有下巴的腐烂人脸立即惊的众人倒吸凉气。
它全身的水蛇怪异而疯狂地摆动，腹部的森森白骨里挤满了绿毛、人头以及潜水服的碎片，屠杀吞噬潜水员的它如一具能够移动的棺材，没有器官的肚腹似能消化掉任何血肉。
“又是海妖？”
“有点不对，你看它的肚子，里面不仅有人的残骸，还有那种绿毛海妖的残骸，它好像连海妖都吃。”召出洞察之眼进行观察的克里斯汀补充。
“那是陆妖吗？可是不论怎么说，陆妖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体，你看那怪物的样子，好像已经死亡很久了，更像是地狱来的恶魔。”
樱的望远镜镜片反光，那怪物被光线吸引，它唯一一颗浑浊的眼球看向克里斯汀，目光对视的瞬间，克里斯汀似听到了一声深海巨鲸发出的悠长呜咽，其深邃幽远的低沉鸣唱充斥了克里斯汀的脑海，久久回荡，终又飘向天际。
“不好，它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