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谈话后,梅夫人再没提及过此事,似乎是把他忘了一般。
然而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最压抑人的,李君山这几日几乎是寝食难安,他不知道梅夫人如何知晓自己身份,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处置他,是赶出府去,让他自生自灭,还是把他交给萧绝的仇人。
梅清浅也察觉到他最近不太正常,只是她问了好几次,李君山都不肯多说,看着他郁郁寡欢,她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膜,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两小无猜。
终于两人之间的矛盾压抑到了极点,或者说是李君山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
“君山,我做了桂花糕,你尝尝好不好吃?”梅清浅依然满眼带笑的看着他。打开食盒,取出一块新做的糕点。
倘若是以往,李君山或许会张嘴连两根青葱玉指一同含住,然后换来一个不轻不重的板栗。只是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思了,他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吃一个嘛,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梅清浅又往他嘴边递了递。
李君山心头一阵烦躁,数日来的压抑让他行为变得浮躁起来,他一把打掉了嘴边的糕点,一边起身欲走。
被他挥手打掉糕点后,梅清浅愣了愣神,她低下头去默默拾起桂花糕,心头却是一阵委屈,一阵郁气。朝夕相处的玩伴忽然间变得陌生,如今更是对她发了脾气,她自小在晓寒庄长大,受尽家人宠爱,哪里遭受过这种委屈。
青葱玉指拈起了桂花糕,却拈不起一颗颗跟断线珍珠似的眼泪,这十二岁的小姑娘却是强忍着委屈,带着哭腔道:“君山,对不起,你不喜欢吃桂花糕,我可以再做别的。”
李君山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心中一颤,忍不住就要回头。但他终究是没有回头,他急促的喘了口气道:“不关桂花糕的事。”顿了顿,他又道:“倘若不是你告诉了梅夫人,我也不会……”
说道此处,却是说不下去了,他狠狠的锤了下身旁的梅花树,梅花扑簌簌的掉下来,他却无心去看,只是闷着头跑回房间里。李君山把门关上,背靠着房门,耳边是梅清浅轻轻的啜泣声,脑海中却浮现出二人朝夕相处的一幕幕,只是他心底却认定是梅清浅告诉了梅夫人自己的身份,毕竟这梅府之中,只有自己和她知晓这件事,自己万万不可能对外宣扬,梅夫人也只有这一个途径得知他的身世。
感觉自己遭到背叛的李君山心底更是不好受了,经过这几天的发酵,他的情绪已经控制不住,因此才有了以上那一幕。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仍旧是那个孤立无助的小屁孩,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受人恩惠,他心底的恐慌不单单来源于身份败露的惊惧,更是源于对未来的迷茫。
“无母何恃,无父何怙”这一刻在这孩子身上提现得淋漓尽致。今日的他,卑微到,连爱的勇气都失去了。
却说梅清浅在屋外哭了一阵,见李君山依旧不理会自己,她也是心底发寒,默默赌气,起身回了别意院。
路上正巧遇见夏明月,夏明月见她双眼红肿,好像哭过,忙问:“梅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梅清浅慌乱的遮住脸道:“没有。”随即不与她多说,侧身而过。
夏明月心中疑惑,喃喃自语道:“这个方向不是君山哥哥的房间吗?难道是和君山哥哥闹别扭了?”
她带着疑惑进了院子,只见外面的石桌上当着一盒糕点,还有一块掉在外面,庭院里撒了一地的梅花瓣。她满心疑惑的扣了扣房门道:“君山哥哥在吗,我是明月啊。”
李君山此时正坐在桌前暗自伤神,听见她敲门,本不想理睬,但念及夏归禅的救命之恩,还是起身开门相迎。
“有什么事吗?”李君山把她让进屋里,倒了一杯清茶。
“啊?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伤势。”小姑娘明显心不在焉。
李君山没有多想,回答她道:“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担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她心不在焉的道,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刚刚看见梅姐姐了,她好像哭过,你们是吵架了吗?”
李君山脸色变了变,却是沉默着,没说话。
结果他这沉默,却是把小姑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事,是有点问题。你不必担心。”李君山反过来安慰她道。
看着他又沉默下去,小姑娘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伴随着沉默,屋子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小姑娘感觉自己快呼吸困难了,看着李君山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心里也有些难过。
“爹爹的事马上要办完了,我可能这几天就要回去了。”夏明月随意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哦,知道了,我会去送你的。”李君山还在为梅清浅的事烦恼着呢,却是没什么话好与她说的。
夏明月:……不行,我快憋死了。
“我的意思是说,要不你跟我去济南走走,分开一段时间,免得你们……”小姑娘灵机一动,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李君山一愣,寻思:梅夫人明显是不太喜欢自己这个身份的,我和她现在情绪又不太稳,也许去济南散散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心中却有些放不下梅清浅,没有当场答应小姑娘,只是随意打发了她两句。
小姑娘就一脸纳闷的出来了。
又过了几日,这两人进入了冷战期,梅清浅明显是生气了,不想理会李君山,李君山心里更不好过,眼见得二人关系越来越差,他主动跟回来的夏归禅提出想去济南走走。
夏归禅听了也是一愣,先前与梅夫人的交流中,他也是从梅夫人那得知了李君山的身份,梅夫人也是想让他带着李君山去济南,毕竟梅家大不如从前,经不起折腾。
“行吧,你去准备行礼,我们过两天就出发。”他应道。
……
那一天,梅清浅没来相送,李君山心头空落落的,但想到不过是去住一阵子就回来,他又强行让自己放下心来,临出发时,他回望了一眼晓寒庄,从门口往里看去,是一株梅花树,树底闪过一角洁白衣裙。
恍惚间,又有笛声悠扬婉转的响起。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