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四更刚过,只听“嘣”地一声脆响,东城门下的火药先炸响了!——之前的火炮已经将东城门轰的摇摇欲坠,这次将剩下的也彻底炸塌!
但是炸开城门后,官军却傻眼了——东城细窄而长的瓮城里竟塞满了生活垃圾!经过长时间的日晒雨淋,各色垃圾胶结成了一个实体障碍物,严丝合缝地卡住了整个瓮城。——难怪两个月的连续炮击将东门炸的稀碎,却依旧屹立不倒,竟是被这些垃圾将瓮城广场塞成了实心的!
攻城队伍只好先抡了一遍投石机,再搭云梯攻城!
勿地延派人向左礼调集土炮来轰击这堆垃圾。一番迁延之后,南门进攻的左礼部下终于拉了两门火炮过来。
土炮轰了两下,垃圾山就崩出了缺口!身材高大的部民们这下连云梯都免用了,沿着垃圾手脚并用爬到了瓮城广场,一个个像跳木马一样跳上了城墙。
——军功意味着互市的专营权,专营权意味着富足的生活!南城攻城这么容易,这军功简直是白捡一样!部民们争先恐后地拥上城头,争军功互相挤伤的人竟然比敌人杀伤的还多!
瓮城内松散的垃圾被急于抢功的慕容部民们越踩越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勿地延哈萨尔就不得不再次使用云梯,但这时已经有上万的部民挤上了城楼!
守东门的张敷张孜兄弟皆是成名勇将,手下战斗力自然也不弱,但一共只有五万多。如今东城的城防已接近失效,五万多职业军人面对着六十多万高大强壮,更怀着发财梦的慕容部民,很快就力不从心,不得不向南北两门请求加派人手!
东门下的火药响后没多久,北门下的也炸了——东门炸响后,相对粗糙的北门隧道必然不保!所以北门的引线其实是更早点燃的,只不过是引线较长所以才会后炸!但北门隧道挖的太急,只挖到了正对着北门的瓮城城门之下——太原北门原来是设计来抵御柔然的第一防线,瓮城做的比普通瓮城都高大宽敞许多,城墙也比东城瓮城墙高出两倍。
北门是城内叛军预留北逃的出口,瓮城内自然什么都没有。隧道挖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太多,通气孔中小镜子的折光怎么看都对!
真炸了却只在瓮城门,对正北门毫无影响!却反而将辛苦挖掘的隧道彻底堵死了。
进攻北门的是蒙赞的回归东军,以及铁南峰父女的叱干、无卢真和莫折等。
他们一直等着大门炸破就冲进城去的。炸响后却发现火药埋藏的位置不对!
这个时代的将领普遍不太看重土炮,因为只要城墙城门够坚固,土炮就是一堆废铁!东城门遭轰击了两个月依旧屹立不倒就是实例。
没炸开北门,路途最远无法调用火炮的蒙赞铁南峰部,就只能先用投石机砸一遍再爬云梯攻城。
十分被动。
镇守南城的正是刘维信自己。刘氏兄弟成名已久,一早就猜到地势平坦工事薄弱的南门会成为弱点和焦点,所以亲自镇守!
但他没想到的是,左礼居然在短时间内筹集到了如此多的人马。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东门,一上来就被简单粗暴的战术打开了缺口,以至于他在如此压力下,依旧不得不连续派员支持东门。
南门的西军和雍州军先投石机后登城的,攻击了两个时辰未果!
左礼转而下令,把十几门土炮集中轰击南城门。
半个时辰过后,被炸的稀烂的南门摇摇欲坠。攻城木一撞,就开了。
一打开南门,大家又惊又喜——南门内居然没有瓮城!
太原是边境要塞!它的大部分工事是朝北修筑的,南门的作用主要是运送给养,城墙虽然和其他城门一样,却没建造坚固的瓮城。
说到底是刘氏兄弟根本没想到有这么多人马在围攻太原!
精锐的王部降兵立刻抽出马刀,第一个冲进南门。
迎接他们的是刘维信整整齐齐的骑兵队伍!
按说拼骑兵王部肯定胜过汉人,但降兵们干的毕竟是人家左礼的活儿,叛军却是为了求生保命。心态上的落差弥补了战力上的不足,使两军胶着了下来,直到火器营赶上来才击溃了刘维信的骑兵,居然还让人家一个不少地逃了!
南门被破,让张氏兄弟意识到太原破城在即!哥俩当即决定——逃跑!
要说这张氏兄弟也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仗着武功高强,硬从漫山遍野的部民正中杀出一条血路,竟逃出来一支近六千人的精锐,直奔太原以北而去!
西门自始至终无人攻击!
守门的刘休范居然就看了近一天的热闹硬是没动窝!
他不动,刘维信可受不了了。下令让他过来援助自己——下令时南门还没被破,等刘休范赶到时,却只赶上帮哥哥一起逃亡!
太原城楼尤以北城最为坚固。
明知道东南二门被破,北城楼上的刘义季依旧按部就班地放箭,烧开水往下倒,扔滚木礌石,时不时还看情况放个火炮。
到了傍晚时分,蒙赞铁南峰联军居然还是攻不下刘义季的北门!
铁南峰大为光火,亲自带人爬云梯!但守军都认识他老人家。只要他一出现,守军就集中手里的家伙专门砸他!铁南峰左躲右闪还是一再被砸下云梯来!
铁南峰如今身份不同。他被砸把众人都吓的不轻!谁知这神人一咕噜就爬了起来,拍了两把灰,提刀再战……
四个时辰的艰苦巷战后,叛军队伍经受不住官军的高压攻击而节节败退,几乎丧失了半个太原。大惊之下刘休范歇斯底里地要逃回西门。刘维信当然灵台清明,知道必须去找北门的刘义季。但刘休范已经失控,听不进任何言语,兄弟俩不欢而散,一个回了西门,一个投奔北门而来。
待刘休范回到西门时,南朝军队早已追到。他不得不开门外逃。——但他白守了西门这么久却没细想——为什么没人攻击西门?
因为西门出去就是宽阔的汾河!
“背水一战”乃是兵家死地,高地仰攻更是绝无胜理,那当然是鬼才会在这个地方攻城!所以他的两个哥哥才会把他摆在这里。
领头追击刘休范的是已经隶属西军的王部降兵,后面跟着左礼的火器营。只一轮火器马刀之后,刘休范的手下就丧失过半,但人员的损失远比不上失去了战斗意志更可怕,吓破胆的刘休范部下争先恐后地挤出并不开阔的西门!
人马互相践踏,顿时死伤无数。
受迫于强势追兵,冲出西门的刘休范军不由自主地登上了汾河冰面。
这时,斯月指挥着的三四十台投石机同时开动,无数脸盆大的石头雨点般砸向冰面上的叛军。
春节之后的汾河河冰本就不甚结实,几十台投石机集中一砸,被逼上冰面的叛军就纷纷掉进了寒冷刺骨的汾河河水里!
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刘休范刚出西门就被砍下马来,直到打扫战场才在大量叛军尸体中认出了刘休范被践踏的面目全非的残尸。
地狱般的西门大屠杀在日落之前就结束了,在场守军无一生还……
经过艰难的巷战,刘维信终于在日落之时和刘义季在北门会师,依靠着北门城楼的高大坚固的工事与官军对峙!
北门瓮城虽早已被炸开,但通往城楼的通道却被刘氏兄弟完全堵死。
入夜了,仰攻北城变得不现实!
蒙赞铁南峰等于是把火炮火器连发弩投石机等都集中过来往北门城楼上招呼。并在城里找寻可用的木头火油等,都放在北城楼下的各个通道和门楼下。
点火开烧。
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下午的申时三刻!
左礼当初威胁刘维信说他要屠城,这话却不是因为要真的去一个个杀人!而是因为官军们的饲料粮也快要吃光了!归路漫漫,几十万大军总不能要饭回去吧?太原城里住的基本都是些叛军家属。如今是冬春交季,只要将太原城里粮食物资等全部抢光,那跟实际屠城并没太大分别!
叛国本就属株连大罪,反正一死。将太原城彻底抢光来解燃眉之急也不算有心作恶!
本以为回归东军会对昔日同袍有所容情,想不到蒙赞铁南峰二人十分狠绝——见一个杀一个就没有放过的,没等左礼发话就先将城里屠过一遍了。后又不眠不休地夹攻北城,大火烤的北城楼如同炮烙一般焦臭熏天,连埋伏在几十里外的纪方都闻得到!
——埋伏张氏兄弟的正是纪方的一万手下!虽然已经一日水米未进,但张氏兄弟以悍勇著称,即使纪方仗着人多车轮战张氏兄弟,战斗还是打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拿下张氏兄弟……
败局已定。
烟火弥漫的黎明时分,一代枭雄刘维信就站在即将陷落的北门城楼上绝望自刎了。
眼见哥哥死了,刘义季才向内城放下降表,请求放众手下一条生路。
负责内城的正是蒙赞!
按刘义季的了解,蒙赞是世家子弟而铁南峰是**,所以他主要把宝押在了蒙赞身上!
不得不说刘义季不太擅长看人。
——那蒙赞虽不像铁南峰那样痞气,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耍手段。
接到了降表,他不仅不呈交帅帐,反而更加紧锣密鼓地放各种火器土炮弓箭等。直到帅帐派人过来问,蒙赞才派人步行,慢慢去找左礼汇报!
因为蒙铁二人的故意拖延蒙蔽,帅帐得知刘维信已经自尽战争已经结束的时间比实际晚了一个多时辰。
——回归东军的复仇心情左礼也有了解,心里愈发可惜着如此能征善战的刘义季,忍不住想办法拯救与他,才会有对蒙铁联军的询问!
降书到了帅帐立即就同意了!
但也晚了!因为北城的叛军基本都被熏烤的差不多了,最后跟着刘义季走下城墙的不足两千人!——叛军剩下的活人,也就这么多了!
如此惨淡的一个收场,主要因为蒙赞铁南峰俩兄弟下手都太黑太狠,没给人家留任何活路!
北城投降,张氏兄弟被俘……战争终于结束了,疲惫不堪的左礼一旦松懈下来,就再也支持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官军这边损失也很大。
各军的减员也都在四成到六成之间!
爬城楼时,桑布扎王孝先张彻王昶等都不同程度的挨砸受伤了。
南门骑兵对战,袁十郎阵亡!曾想娶斯月的杨林也受了重伤!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这样的折损也算是正常。
自来军功怎么算,军中有现成法度,不用左礼等费心。大战之后,本就严重透支的左礼立刻就病倒了,大部分事情都由左伯坚和斯月替他出面处理。
把太原城的物资都缴获到手后,各部一起吃了一顿有酒有肉的好饭。
吃饱了好吵架啊!——争军功,分战利品,分互市品种,分地盘等等等等,必须吃的很饱才能吵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