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平淡如水,除了陆清府会时常来找我说说话,没他在的时候我总能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门前冷落鞍马稀。整个热热闹闹的京城大概我家附近是最冷清的地带吧。
那天我、苏青和兄长正打算把陆清府喊过来推牌九的时候,宫里来了位传口谕的公公,公公借着陛下的口气道:“朕见陆尚书之子对苏家小女痴情一片,赐黄金千两、红珊瑚三车为陆府聘礼,下月初七朕瞧着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天吧。”
按理说陆尚书官拜三品,深得重用,陛下为了把陆家牢牢抓在手里合该嫁个公主过去的,没想到居然会是我这个得罪了陛下的郡主……
皇帝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所以陆清府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求陛下赐婚的啊?为了我,值得吗?
没顾得上想太多,作为武将的兄长要出征了,出征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六,可笑至极,狗皇帝欺人太甚!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苏家无长辈高堂,我合该是由兄长亲自背进花轿里去的!可现在兄长却连我穿嫁衣的样子也见不到!!!
初五那日夜里我坐在妆镜前叫女使们帮我好好打扮,发冠头花,精致妆容,大红的嫁衣仔细用香熏了三个时辰,我猜兄长定是不想我和苏青哭着送别所以会选择在夜深人静地时候离开。
我猜得到,苏青也猜得到。
苏青把走到门口的兄长拦了个正着,听见苏青说:“爹娘走的时候我没能送一程,你走,我必须送!知道吗?你必须活着回来。”
我就站在他们身后,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坚决不让眼泪落地,我冲着兄长的背影喊道:“兄长!!你看你家小慕慕漂亮吗?!”
兄长回头哭着,笑着说:“漂亮,我家小慕慕天下第一漂亮。”
就连苏青也转过身偷偷抹眼泪,良久兄长再转身迈出苏府门槛半步之时扔了手中的佩剑,跑到我面前背对着我蹲下说:“夜里风凉,兄长背慕慕回房间好不好?”
泪水模糊了双眼,终于决堤了,我答应的声音是想象不到的颤抖,此次一别我们兄妹再见面的时候也是遥遥无期了……
只可恨苏府太小了些没能在兄长的背上多靠一会儿,就多一会儿也不行吗?
兄长替我抹了眼泪,没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我知道,说多了便舍不得了,可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兄长说,想叫他注意安全,天冷记得加衣,按时吃饭,不要过于操劳,有空记得写信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看看我和苏青……太多了,一晚上说不完。
我想,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吧。我的世界里不可能只有冬天的白雪纷飞。
初七,会天晴朗,苏府挂满了大红绸缎,来往宾客不过数人,托家仆送完礼便匆匆离开,看开点至少还是有人愿意来的,我坐在房间里等着,眼角是还没有流干的泪水,等着陆府的花轿来接,本来是准备让嬷嬷领着我进花轿的,开门便看见一身华服人模狗样的苏青。
苏青说:“兄长不在,我替兄长背你,今天好不容易美一次可千万别感动得哭花了妆容,我怕陆公子,呸,我怕姐夫把你给送回娘家来。”
“你走开啦!!”
我靠在苏青的背上再次期待苏府能大一些,我对苏青说:“你的肩膀好像比原来宽厚了许多。”
“哟,是吗?难得听你夸我一次,会说话以后就多说点。”
然后走了一会儿盖着红盖头的我听见苏青说:“我姐以后就交给你了,别让她受委屈,不然我苏青代表她的娘家提枪杀到你们陆府鸡犬不留!”
“你放心,不会留给你大显身手的机会。”
之后也是苏青在花轿旁边一路护送,我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我的心尖尖上却让人极度安心。他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嘴里满不在乎,心里装得却满满都是你。
一拜天地之时我听到高堂之上有一个爽朗的笑声,似乎在哪里听见过,直到二拜高堂时笑声更甚,我认出来了,是韩老先生的声音,托兄长的福,他来当我的高堂了!
晚上,陆清府在前厅招呼宾客,我便偷偷去找了韩老先生叙旧。
今日清晨花轿之后足足跟了三辆马车的嫁妆,苏府败落早已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财,而我也不是在乎那些虚名的人,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韩老先生的一份。
苏青后来和我说,韩老先生变卖了京中数座别院才给我凑出了一车,还有一车是贵妃娘娘偷偷令宫人送过来的,剩下的是兄长和他近些年来的积蓄,全砸给了我。
他还说兄长一个人在边关用不到钱财,他自己孤身一人不赌不嫖也花不了多少钱,只叫我心安理得地拿着。日后要还给他娶媳妇的。
街道上的人都说苏家的女儿好生气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后定不会被夫家人瞧不起。
“丫头啊,苏青岁数小说话不顶用,以后若在陆家受了欺负便来找老头子我,咱娘家人给你做主。”
“孙女知道了,日后会常去看望爷爷的。”
“看什么看,老头子硬朗得很用不着你照顾,你是两位战功累累的大将军的女儿该比旁人活得更加风采耀人,总往外跑算怎么回事,别叫外人看笑话。”
“是,孙女记着了。”
送走了韩爷爷我便回到了洞房,盖上红彤彤的盖头,等着陆清府,我未来共度一生的夫君。
陆清府被灌了不少,我猜这里面一定有苏青一大份。
“狗日的苏青,等哪天老娘回去不收拾死他。”
“住口!苏青是我夫人的弟弟,是我陆清府的小舅子,我看谁敢骂他!”
“行了行了,也不知道苏青给你灌了多少迷魂药,睁大眼睛瞧瞧我是谁。”
他满身酒气笑得傻傻的,他说:“是我一见钟情夜不能寐的仙女,她说她叫苏慕,终天之慕的慕。”
“她还说我的名字是出自诗经的,并不是旁人说得府邸清白的意思……”
缘分什么的总是叫人说不清楚。
“不过是一句卖弄学识的话,你竟然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