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勤劳的蜜蜂,城上守军又将一捆捆柴禾、一根根木柴丢入火中,火中添柴,大火更加熊熊。
火势封死了城墙缺口,汉军正红旗敢死队员们傻眼了,总不能如飞蛾般往火里扑吧?
霹雳火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每一瞬息间都有汉军正红旗军士的生命被收割。这时战场上及时响起了收兵的鸣金声,汉军正红旗松了口气,退潮般往回撤。
可恶的天津守军却不罢休,小型投石机仍然追着汉军正红旗的背影不依不饶的抛投霹雳火,不放过一点收割敌军生命的机会。
此时日头渐渐落山。
血红的落日余晖照在郑年秉的左脸上,表情竟是说不出的落寞与遗憾。
可惜啊可惜,若不是大部队已经上船,包括霹雳火在内的大部分军械物质已经装运上船,看这用火守住豁口的法子,再守几日,再杀伤一些敌人,多积攒一些军功,完全不是问题。
遗憾归遗憾,郑年秉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即命令手下按原定计划执行。郑年秉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业余爱好就是喜欢赌博。而一个合格的赌徒,无论是输的时候,还是赢的时候,都懂得适时收手,现代专业术语所谓的止损和止赢。郑年秉无疑是一个合格的赌徒,在北京时,便靠时不时小赌一把,赢的钱攒起来竟在京城置办了一座宅院,可谓赌场小赢家。
城墙被炮轰塌后,郑年秉的禁卫军一团是留下来执行断后任务的。这任务是郑年秉努力争取来的,当时各部都争着抢着这断后的任务,争夺激烈,而那王晋的亲信李伟安说话更是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是断后任务非他莫属。后来还是资深赌徒郑年秉提议用掷骰子的方式定输赢,赢家断后,童叟无欺,大吉大利。王晋一锤定音,同意了这个提议,李伟安也无话好说。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掷骰子高手郑年秉轻松胜出。
趁着天色未黑,禁卫军们缒城而下,在遍地敌军尸体中搜寻战利品。按说现在的禁卫军武器精良待遇丰厚,破破烂烂的敌军留下的东西他们应该看不上眼才对,但就像一个苦日子过久了的穷人那样,勤俭节约已经深入骨髓,他们如同收割庄稼的农民,清理得异常仔细,什么甲胄、衣服、兵器等等都照单全收,就连敌军金钱鼠尾的头颅也不放过。
崇祯已经改革废止了以敌军首级记军功的陋习,因为他觉得太野蛮血腥,与文明古国的形象不相符,且漏洞颇大,容易引发杀良冒功的惨剧。但禁卫军们惯性使然,看着那金钱鼠尾的头颅便是手痒,不割下来就是不痛快。
汉军八旗付出了沉重的伤亡代价,却仍未攻克天津,这让他们很沮丧,很压抑,士气低落。
沉闷的一夜过去,东方鱼肚白。
八旗军发现天津城不对劲,太安静了,城墙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非常诡异。
吃够了亏的八旗军派轻装侦骑过去窥探,侦骑小心翼翼的接近、试探,城上却仍然静悄悄,只有几只乌鸦在城头“哇……哇……”的叫。
城下遍地光条条的无头尸体,而之前天津守军都会将尸体掩埋妥当,防止疫病传播。
所有的迹象都不同寻常。
仔细侦查一番后,侦骑们回去禀报:城上空无一人,天津的明军可能撤走了。
被奸诈卑鄙且狠毒的天津守军收拾怕了八旗军不敢大意,深怕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派一队人带了云梯去爬城,务必侦查明白。那个豁口仍然燃着火,无法通行,显然明军拂晓离开前又添了不少木柴,所以只能爬城墙。
还未待那队人回来报告,便有东面负责监视海面的八旗军来报告,从天津码头方向驶出许多海船,可能是天津明军要从海上逃跑。
多铎着急起来,这天津守军让八旗军吃了这么大的亏,若让他们轻易从海上逃跑了,那这口恶气怎么发泄?他多铎的脸以后往哪儿放?
恰这时,天津城门被打开了,是派去侦查的那队八旗军打开的。其中一个八旗兵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报告,城上城下一个人影都没有,所有的军械物质也遍寻不到,种种迹象表明,天津明军真撤了!
这下多铎是真急了,立即命令侦骑进城仔细查探,然后号角吹响,催动八旗军入城截杀明军。
孔有德、耿仲明的汉军正红旗、正黄旗磨磨蹭蹭,你谦我让,迟迟未见出动。
多铎暗骂:傻X,这回是真正的入城首功,你们汉狗不抢也好。
多铎的本旗——满洲镶白旗抢先浩浩荡荡、雷霆万钧地开进城去。
满洲镶白旗的女真大兵们杀气腾腾的进城了,他们内心的激动和亢奋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因为他们的旗主多铎已经下达命令,屠城十日,鸡犬不留!这怎能不让人兴奋到爆?要知道他们可是如假包换的兽兵,而不是什么抱持崇高信仰的仁义之师。自入关以来,无论是山海关,还是北都城,为了满清八旗贵族的政治需要,他们都没能奸淫掳掠烧杀砸抢,那真真是给憋坏了。
诡异,太诡异了!偌大一座天津城,寂无人声,大街上空空又荡荡,只有镶白旗女真兵的铁蹄声震响。
在进城后必经大街的街边,每隔十几二十丈便有座半人高的碎石堆,开路侦骑费劲吧啦的扒开几座,却啥也没发现。后面开进来急着烧杀抢掠的大军催促得急,侦骑只好放弃这些不知是何用途的碎石堆,继续往前搜索侦察明军踪迹。
镶白旗女真兵入城后横冲直撞,急不可耐地寻找奸淫掳掠的对象,无奈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一个个憋着邪火无处发泄,气得嗷嗷怪叫。
暮地,两颗烟花尖啸着腾空而起,在长空爆裂开来,绽放出两朵红色的焰火。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满洲大兵的注意力,带队的固山额真警惕的四下张望,似乎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片刻过后,并无其他动静,正当这个固山额真疑惑之际,街边的碎石堆几乎同时轰然爆炸开来,一颗颗碎石如天女散花般溅射,满洲大兵们在大街上毫无遮避,一时死伤狼藉。
那个固山额真被亲兵团团护住,亲兵代替他见了阎王,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双耳被震聋,算是捡了条命。
原来,王晋受耿仲明那七百多斤火药爆炸的启发,安排军士在入城必经路上放了二十多个炸药包,每个炸药包上堆上碎石,用爆炸飞溅碎石杀伤敌人,算是给八旗军的临别礼物。为了迷惑八旗军,前面的碎石堆并未放炸药包,所以八旗侦骑在侦察时并未发现什么。而那两颗烟花则是点火信号,以便统一躲于隐密处的明军军士的点火时间,让炸药包能几乎同时爆炸,增强杀伤力。那二十多个负责点火的明军,则在点火后,立即按事先设计好并演练过数次的撤退路线,一路翻墙倒院的跑了。
这次精心设计的爆炸给了趾高气扬的满洲八旗军一记闷棍,损失虽然并不太大,就伤亡两百多,但只要知道女真人的成年男子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万,能上战场的青壮不到十万,就可以明白,一次损失两百多,绝对是女真人不能承受之痛。
多铎出离愤怒,将帅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咬牙切齿的咒骂天津明军。当然,多铎文化水平有限,骂人的词汇也比较贫乏,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明军是恶狼!是疯狗!我要杀光他们!”
天津明军此时在多铎心中的印象中确实差极了,与“恶狼、疯狗”无异,你既然已经放弃这城池了,为何临走还要咬掉我一块肉,干嘛非要结这个深仇大恨?何必呢?简直是恶狼、疯狗都不如。
幸好多铎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急令被激怒的满洲八旗原地待命,仍让孔有德、耿仲明的汉奸部队进城打头阵,去负起汉奸的天职,当好光荣的肉盾,直面城中可能有的巷战、陷阱和机关等等。
还真别说,此时的天津城还真是个巨大的陷阱,各种八旗军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机关、陷阱在城中各处等着他们,在这一点上,天津明军真是充分的发挥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创造力,各种阴招、损招层出不穷,让四处搜索的汉军八旗不断付出伤亡代价,苦不堪言,以至后来汉军八旗都消极怠工了,表面上无比积极认真的搜查,其实搞的都是形式主义。对此汉军八旗的牛录、额真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能骗得了那些傻乎乎的女真人就行。至于女真主子们一时兴起闯进某个宅院,然后被宅院里的机关夺去性命啥的,就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了。
直沽码头,二十多个明军奔马驰来,上了码头上接应他们的马船,扬帆扬长而去。
海面上帆影点点,竟有数十艘之多,只是样式杂驳,有马船、沙船、蟹船、遮洋船、巡座船、战座船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