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军侧翼在闯军动作时也行动了起来,绕过主战场,沿北运河一线向闯军冲杀过来。
闯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步兵早有对付关宁骑兵冲阵的准备,只见他们迅速从后阵搬出许多拒马桩安放在阵前,专等关宁骑兵一头撞过来。
关宁军不傻,见闯军在阵前安放了拒马桩,便绕了个大弯,又朝激战正酣的闯军骑兵杀去。
闯军骑兵这下就惨了,本来战力就逊于关宁军,现在关宁军生力军加入战阵,竟有被合力绞杀之势。
已经领着亲兵营加入骑兵战团的刘宗敏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带领骑兵引着关宁军就往闯军布下的口袋阵里钻,意图吸引关宁军进来后再催动两翼步兵将之拦腰截断,再将骑兵缠斗混战拖住,使其无法发挥骑兵冲锋机动的优势,从而陷入闯军人海战术的汪洋大海中无法自拔。
刘大胡子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人精一般的三桂子,亲率大军冲杀的三桂子毫不犹豫地放弃衔尾追击痛打落水狗,而是收拢杀红眼的军队,略作休整后,从外围引军绕圈子,如同狼群在寻找羊群肉汁肥美的地方下嘴。
见三桂子不上当,刘宗敏表示很无奈,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关宁军游走,事实上闯军侧翼和后阵的防守十分薄弱,步军的速度根本无法与骑兵相比,无法迅速补上防守漏洞,若让关宁军咬开缺口,冲进来大肆屠杀,那就大大不妙。
闯军令旗变幻,全军再次催动向关宁军围过去,而刘宗敏则率领骑兵再次出阵杀向关宁军,务必死死将关宁军咬住。
惨烈,无比的惨烈!双方你来我往,杀得天昏地暗,无比的投入和忘我。
闯军不断运动包抄,在付出巨大伤亡的情况下,终于把关宁军团团围住。
血战至下午,双方均已疲惫,损失甚众。闯军包围圈也慢慢收拢,留给关宁军腾挪运动的空间越来越小,眼见战场局势在朝着对闯军有利的方向发展,关宁军奋力拼杀,人马俱累得几乎虚脱,却无力挣脱包围纠缠。
这时,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战场东南方向突然冒出一支几千骑的生力军,斜刺里便冲杀过来。可怜闯军步兵猝不及防,砍瓜切菜般被杀了个七零八落,闯军包围圈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原来,鬼精鬼精的三桂子同学留了后手,故意把最精锐的四千骑交给吴国贵统带,比大部队迟了一个多时辰出城,藏在大部队后面不让闯军发现,以起到紧要关头时的奇兵作用。
奇兵的出现让战场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通讯侦查手段落后的冷兵器战场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判断敌方生力军到底来了多少,只看到自己一方大批溃败下来,这对闯军的军心造成一万点伤害。相反的,关宁军士气大振,配合呼应着援军,趁着闯军军心浮动,发动了冷酷的绞杀。
未尾申时初,闯军开始大面积溃败,便连大将刘宗敏背上也狠狠中了一箭,被亲卫拼死护卫着才逃了出来。
闯军死伤过万。冷兵器战场便是如此,相持阶段是最难打的,但一旦分出胜负,失去士气的一方往往被敌人追着屠杀,甚至会出现几千人追着赶着十几万人屠杀的奇观。
李独眼一直在岗阜上督战,眼见败局已定,那只独眼仿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直飙陕西土话:“日拔镲,吴三桂嫩个二球货,额糙嫩十八代祖宗!”
爆粗口归爆粗口,李独眼多年造反征战生涯磨炼出来的决断力那是很强的,当下没有犹豫,翻身上马,对传令兵大吼:“鸣金收兵,传令各部,视情况次第撤离,务必保存实力,别被打散冲乱,回北京休整后再与吴狗决一雌雄!”
说完拨转马头,在亲兵营护卫下当先撤了。
不多时,战场上便响起鸣金收兵声,漫山遍野混战的闯军开始努力收拢阵形,向泗村店方向且战且退。
一则因为李独眼决策果断,发现形势不对便不恋战,下令撤军,二则因为闯军是在无数败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百战之师,所以虽是溃败,倒也是溃而不乱,关宁军衔尾追击,闯军却是用骑兵牵制,步兵袭扰的方式轮替攻击,让其不能肆无忌惮地追击,甚至在追击中付出不小代价。
就这般打打杀杀,闯军逃到白古屯。
天色尽黑,闯军打着火把,吴襄被提小鸡般抓到李独眼面前。
吴襄跪伏在地,鼻涕眼泪的流成一块,哪有往日身为一军统帅的威风,只是不断磕头道:“皇帝陛下饶命啊,饶命啊!臣这就命那逆子来降,命那逆子来降……”
李独眼表情狰狞,咬牙切齿道:“父债子还,子债当爹的也须拿命来抵!别怪我,怪只怪你生了个好儿子。不杀你,如何告慰今日战死沙场的许多弟兄?左右,砍了他的脑袋,拿来献祭死去的弟兄!”
李独眼的亲兵恶虎般扑上前,有人扯住吴襄发髻,有人按住其身形,不顾其苦喊求饶,一刀劈砍下去,立时身首分离,血雾喷溅,辽东将门吴襄就这么一命归西。
如此还不足以泄忿,李独眼又让士兵找来高高的竹杆,将吴襄的首级悬挂在上面示众。
第二日,当吴三桂率部赶到白古屯,部下将那立在去往北京官道旁高杆上悬挂的吴襄首级取下,三桂子闻讯,大叫一声便从枣红马上晕厥翻落,身前亲兵立即将其接住,好一番救治方才醒转。
三桂子醒转之后,便脸色铁青的让亲兵将吴襄首级请来。
吴襄的首级被亲兵用上好的绸缎包好,端放在一个八仙桌上。
吴三桂朝桌上首级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再起身颤抖着双手将绸缎打开,抚着他父亲眼睛张着,死不瞑目的首级,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说起来三桂子真是个可怜孩子,虽然手握铁骑雄兵,可竟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自己的父亲也救不了,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种剜心的痛又有几人能体会?
三桂子与李独眼两人一世都解不开的深仇大恨算是结下来了。
关宁军一路追杀闯军至北京城下,三桂子尚算没被仇恨冲昏头脑,不至于用骑兵去攻击那异常高大雄峻的城墙,只将大军驻扎城外,然后轮番在城前耀武扬威的跑马叫嚷,炫耀武力,等待时机。闯军这一路算是被关宁军疯狗一般咬住给着实揍得不轻,现在的关宁军信心爆棚,根本不把闯军放在眼里,守着北京这么一块大肥肉,更是不肯轻易放弃。
北京城中,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听闻大明关宁铁骑反攻到北京城外,无不欢欣鼓舞,就差点鞭炮庆祝了。闯军进京以来所作所为,可真是把北京人往死里得罪,北京人对闯军从期盼到失望,再到恨之入骨,这感情变化如同坐过山车一般,非常具有戏剧性。
北京紫禁城英武殿,刚逃回来的李自成不顾疲累,立即召集文武重臣议事。
“事态紧急了,如今大军染上该死的瘟疫,吴三桂那狗崽子趁机咬住我军不撒嘴,山海关那边又传来噩耗,唐通那狗娘养的又降了女真,开山海关把清兵放进来了,只怕不几日清兵也要兵临北京。召大家来,便是一起来拿个主意。”李独眼的独眼上满布血丝,现在的他深觉屁股下这龙椅不好坐,很烫屁股。
牛金星沉吟不语。他老于世故,在没有揣摩清楚李自成的想法前,他是不会贸然开口的。跟到领导走不得摔跟斗,这方面牛金星是拎得很清楚的。
李岩却没有牛金星那么多弯弯绕,当下率先拱手道:“臣听闻,南京朝廷下诏封陛下为王,固守北疆,抗击女真。不若顺势与南京暂时媾和,获得南面的粮草军需支持,凭借北京坚城,力挫来犯之敌,稳固所占疆土,方图大业。”
李岩身形英挺,肤色呈小麦色,鼻梁挺直,两颊瘦削,唇上两撇胡子更显英气,他眼神坚毅,不苟言笑,一口略带河南口音的官话说的每个字似乎都掷地有声。
李自成脸现不豫,道:“崇祯的话你们也信?他这是要把我大顺当刀使,帮他挡住清兵,他好偏安江南。哼,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岩仿似没有看懂李独眼的态度,或者他自忖心中无私,直接无视独眼的立场和态度,道:“南京的打算自然不言而喻,但我大顺自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李独眼心里老大不高兴,指指牛金星,问道:“宰相怎么看?”
牛金星察言观色,对李独眼的心思已然了然于心,当下朝高踞龙椅上的独眼深深一揖,侃侃道:“陛下,臣以为这北京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一则瘟疫肆虐,非人力所能抗;二则没必要夹在清兵与南京中间两面受敌,不若回转中原,在西安坐山观虎斗,然后寻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