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总是披着五彩斑斓的外衣等待着被诱骗的我们一步步走近,而我们是骄傲自负的小精灵,一面相信着大精灵为使我们乖乖听话而编织的美好梦境,一面拒绝相信他们言语中隐约透露出来的过于残酷的现实。
我们总是过于自信,总是在长大之前相信自己是编织并终将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在成熟之前相信自己是改变现实的人,又在老去之前变成了编织别人梦想的人。
我的第一个剧本写的大概是:在一个幽深的峡谷里有着美丽的精灵国度,里面生活着一群尖耳朵会飞的精灵——伟大的族长大人和他可爱的精灵们。所有的精灵成年以后脖子以下都会变成灿烂的银色。
每年都有许多小精灵出生,所以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族长大人就会把所有的精灵叫到精灵谷的结界那里召开精灵大会。
在每一年精灵大会结束时他都会指着外面美得勾人心魂的粉色桃林对蓝色的小精灵们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但是也很危险,想要出去的精灵必须努力修炼魔法,直到全身都变成银色——能飞得像鸟一样高——就可以出去了。
每年他讲完后总有大一些的小精灵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我每天都能望见外面的世界,春天那里有漫山遍野的粉色桃花,桃花落了会长出比我的脑袋还要大好多好多的粉红色桃子,我老远就能闻见——还会开各种各样我们都不认识的花,长出好多我不认识的鲜美果子,时不时也会有各种小动物撞进我们的世界又跑出去了——他们可一点都不危险——为什么我们出去就难呢?
族长想了想,为了让大家好好修行于是说,不难的,只要你好好修炼。
因为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大家成长为能造福社会的精灵。
每年他说完这些话总有小精灵问族长,我们该怎么修炼啊?有精灵飞得比鸟还高,出去过了吗?
每年族长都会回答,现在还没有啊,不过以后一定会有。修炼的办法就是每天都努力飞得比昨天高。
小精灵就很困惑,“那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永远都不能比鸟还飞得高?”
族长大人听了大惊失色,“怎么会?”
这时候他们的爸爸妈妈就赶紧露出自己银色的肩膀告诉自己的小宝贝:“我们本来已经飞得很高了,后来有了你,我们飞不了多久就要回来摘果子给你吃,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就再也没有精力修炼啦。”
小精灵们听了就说,“那我要好好修炼,我一定比你们强,我才不会没有精力呢!我一定会成为第一个离开精灵谷的精灵!”
大精灵顿时露出赞许的目光,“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
可是随着一波又一波曾经的小精灵渐渐长大,他们失落地发现——即使他们不停修炼,银色也始终只能长到他们的肩膀,而那些不好好修炼的精灵的身体也同样因为年月的流逝而逐渐变成银色。
偶尔在鲜桃成熟的季节,有迷糊的精灵偷偷溜出精灵谷,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家猜想他们是被掉下来的大桃子压死了。
那些聪明的受到警醒的精灵更加不敢踏出那条浅浅的界限。
而令小精灵们感到安慰的是那些最勤奋的小精灵比不勤奋的小精灵飞得更高,就能摘到更大更红更甜的果子。
而能摘到最大最红最甜果子的精灵又成了新一任的族长大人。
曾经的小精灵们长大了,仍然没有谁能飞得比鸟还高,没有谁全身都是银色。他们还记得爸爸妈妈的鼓励,还记得互相攀比过银色的皮肤,却放下了执着过的梦。
而山谷外时而开放的一大片粉色和比脑袋还大的水灵灵的桃子继续编织着一波又一波小小精灵的美梦。
后来啊,每当有小精灵出生,长大后成为族长的小精灵还是会把大家召集到精灵国的地界上重复着已经老族长大人的话,鼓励着还是小精灵的小精灵好好修行,努力飞得更高。
长大后变成爸爸妈妈的小精灵也会像他们的爸爸妈妈一样露出自己银色的肩膀。也会作出期许的样子告诉他们的孩子未来可期。
而那片桃树林,仍从没有精灵踏进过。
食堂休闲区的一角成了我们社团的大本营。
我的剧本写好以后,他们说很有感觉但是不够吸引人。另一个文编部的女生刘岚说:“这年头的电视电影啊没点爱情怎么让人有看下去的欲望呢?我爸在家看抗战打仗片都要求谈点爱情呢!而且怎么也得有个主角吧,人家的电视剧都有。”
我想了想,说得好有道理。
李潞阳在电脑上一边敲论文一边头也没扭地说,“讲讲你要表达一个什么样的主题?”
我想了想,“人们永远觉得最美好的是我们梦想,梦想破灭了,或者实现了梦想又觉得曾经仰望梦想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其实幸与不幸一直都在,只是因为已经过去了或者还没有到来时看不真切,才只在脑海里想象着它的美好。大人们善意地欺骗了我们,给了我们对未来的希望,并不是未来能带给我们多大的幸福感,而是这希望无比可贵。反而结果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重要。”
李潞阳停下手头的工作,“还挺有想法的。”
“我看过一篇文章谈论自己的爱国情怀,作者说小时候大家都爱国,是因为国家给了我们安定的生活,所以爱国是一种本能。可在我们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一些不公平不好的事情,然后就感觉很愤怒,开始指责我们的国家了。等我们真正长大,真正明白事理了,才会再一次觉得我们的国家是多么伟大,即使她还存在一些问题,我们会想努力去改正,但还是深深地爱着我们的国家。对个人而言也是一样。从懵懂地相信大人的话,到梦想破灭的遗憾,再到感恩大人曾经给我们编织的梦想。”
“对,你说得没错。”
人都是需要肯定的,大家会对夸奖自己的人本能地有好感。我知道,我心里那只看不见的小鹿越跳越快了。
其他六个人讨论拍摄和后期的问题,李潞阳拿着我的稿子很认真地看了起来。
我心里砰砰直跳,心想要是我的字和林语凡一样好看,要是我能有兰泽一半漂亮,再不济我能像韩依彤一样外向该多好。
可我现在除了手足无措地坐在他旁边,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时间被无限拉长,我听见自己满世界的心跳。他静美的侧脸像一座神像,我是他甘心臣服的信徒。
我终于明白“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卑微”竟然是真的。
嗨,人呐,在现实到来之前听别人的经验之谈,总会觉得自己是不同的。
“我觉得很好,很无奈又很温暖的一个小故事。很现实。这样拍出来就很好。”
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大板牙。
“再改改吧?添点内容。太短了。”刘岚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翘着二郎腿,“我也是个文编。”
“那你来改吧?”我想,剧本是小电影的基础,大家一起来会更有成就感。
“不行啊,我太忙了,学生会有很多事情呢,”她放下二郎腿,皱着眉,“而且同一个人写才更有连贯性,对吧?”
“好吧。”小说就像我的孩子,我自己来也好。谁知道别人会改成什么面目全非的样子呢?
我本来是兴冲冲地准备大干一场,可是却发现当一个爱好变成不得不做的任务时,我有了富裕的时间,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去做了,可也没有那种夹缝中偏要茁壮生长出来的灵感了。有时候偏偏是在受到阻碍,不能做的时候才坚定了一定要做的骨气。
我现在躺在宿舍柔软的小床上,悠闲得很,可是一点灵感都没有啦。
“还在想剧本啊?”兰泽笑眯眯地问我。我俩头对头睡,竟然都不知道她啥时候回来的。
“对啊,还在想。”我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发呆,“想加点感情戏进去。”
我把被子捂到头上:“这对于一个没有感情经历的人来说,简直是在难为我嘛。”
“哎?你感情经历丰富,给我讲讲吧?”我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兰泽放下零食,也来了劲头,“好啊,想听什么?”
“你随便讲呗!”我全身八卦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了。
“你好八卦哦!”兰泽嗔笑一声。
“我这是研究学习嘿嘿!”
“好吧,”兰泽想了想,长长的睫毛眨啊眨啊,像两只蝴蝶,“可是我好像也没什么好讲的……”
我突然想起来那个神秘的电话。
“那不如讲讲那天打电话的那个人?”
兰泽抿了抿嘴,没看我:“哪天啊,给我打电话的人多了去啦。”
我知道她肯定明白我说的是哪个,但我还是回答:“就有一天晚上,喝多了的……”
“他呀,是我初恋。”兰泽好像不愿多说,“就一渣男。”
“给我讲讲呗。”
“哎呀,换一个。”
这可着实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嘿嘿,可是我就想知道这个。”
“人家不想说就不要问,招人讨厌了啊。”她很快就扭回去了,看样子又要打游戏。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很不舒服。我又戳戳她,“那你讲个其他的?”
“讲什么?”
我想了想,“你那个高中同学,肖……”
“他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俩可没什么八卦。他比我小两岁,就跟弟弟一样。”她淡淡地说。
我躺好,顿时一点八卦的心思都没有了。
拿起手机翻来翻去,看见李潞阳在群里说话了,点进去一看:我下午有事,不去开会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他不去,我去也没有意思。
李潞阳:@郑子文讨论了什么重要信息记得转告我哦【微笑】
被喜欢的人需要的感觉真好!我一下又高兴起来。
我:没问题【微笑】
放下手机还傻笑半天。
“傻笑什么呢?”兰泽把薯片伸过来给我,
“我不吃。”
是呀,我傻笑什么呢?什么时候我会因为一个男生情绪波动这么厉害了呢?
不过,好像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