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之上,众目堂堂。
徐世流说完扬长而去,说那些话的时候,还可以加重了‘死丫头'三个字的语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师傅是长得是不高。”冷不丁的,看着书的张真冒出这么一句,然后继续看书。
长得不高这四个字,是张真给她圈的重点。从前她就被人拿身高的事说道,今个张真这么一提醒,刚息下去的怒火又冒了起来:“我可套你吗喽,长得矮用你外婆裹脚布了?你长的那么高怎的不用来晾衣服?你长的那么矮怎么不去卖烧饼?你长的又不高又不矮,有本事跟那个姓马的贞洁烈妇原地结婚啊!”
远远的,徐庆流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无所事事的张真,心里一阵凉意。不过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还真的是绝配。一个咋咋呼呼,另一个却完全不把这个世界当一回事。
正想着,这个时候,杨夫子已经走了进来。课堂瞬间安静。
杨夫子是张龄之的同僚,前些年辞去了朝中职务,却在这里当起了教书先生的活。张真说这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安逸。可许慧偏偏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能给他们温暖的只有白花花的银子。
杨夫子打自进来只有,也就只当是往常那样子讲课,未有异样。
杨夫子的课许慧听不懂,不一会就呼呼睡了,她时不时的睁开眼,还能看到张真仪态端庄的看着书,极其认真的那种。
“平日里,夫子给你们讲的都是修身齐家之道,今日我给你们讲治国。”说着杨夫子拿起了另一本书,开始念了起来,许慧听得亲切,那是一首诗。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杨夫子刚念完,这许慧就鼓掌,连连叫好诗。这杨夫子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好在哪?”夫子冷不丁的拿着戒尺跑到了许慧的面前:“你今日要是说不让它哪里好,今日你便留下来打扫。”
许慧摊摊手:“说不上哪里好,可就是什么也替代不了。”
许慧话还没说完,杨夫子就一戒尺打在了许慧的手心,疼的想骂娘,却听张真静静提醒:“师傅,素养。”
意思就是说,张真要自己敬着杨夫子一些。
好吧,许慧呼口气搓了搓手:“君有疾,在脑髓,不治将益深。”
“朽木不可雕!”
杨夫子扬长而去。众人一副惊然的模样看着许慧二人,这刚来第一天就把杨夫子气成这个样子,真不是俩省油的灯。
“夫子,张真认为,这首诗好在意境。”
杨夫子闻言回首,却见张真已放下了手机的书站起来回话。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杨夫子的眼里,张真和许慧还是不一样的。许慧是妥妥的朽木不可雕。
“此文笔出自商王之手,世人皆称商王残暴不仁,听信妖妃妲己之言误国误民,你如今绝对如此昏君的手笔加以赞颂,其中因果,你知几何?”
杨夫子说完回到了讲台上,目视台下的一群学生,满座男儿,无人敢言。都在暗暗鄙夷这两人不知天高地厚,妄自菲薄。
杨夫子曾在朝中多年,接任多职,也正是看透了朝堂之上腐败是以才辞官当了个散人。是以生平,嫉恶如仇。
许慧这一次真的是祸从口出了。
“回禀夫子,正所谓对事不对人,今日您谈国事,我等女子自然不能插足其中。但方才你问这诗中有何可圈可点之处,我自然也只能就事论事。我言诗美在意境,自认无可厚非。就拿第二句而言,‘曲曲远山飞翠色,偏偏舞袖映霞装’就远胜《采薇》中的‘杨柳依依’与雨雪霏霏。故夫子认为此诗不好,则是因为最后一句亵渎神灵,但……”
“但是如何?”杨夫子眯着眼,让人看不出喜怒。
“假若历史并不如人们所传那般,商王也并非实在女娲宫对女娲娘娘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而是在一个漫丽的黄昏看到了一名普通女子作下了这首诗,那商王无非就是落的一地风流的名声罢了。”
张真说完,满堂哄笑:“无知是罪!即是历史,便有史书记载,怎轮得到你们来颠倒黑白。想不到堂堂湘张家大小姐能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来。”
一时间课堂变得躁躁不安,就连许慧也被张真惊到了,表示自己这么多年的封神榜白看了。只是,张真至少说对了一点,有些历史,是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神话传说。
然杨夫子依旧没说些什么。
“史书亦然是后人编撰,所谓成王败寇,历史如何当是由后人编撰。彼时西周为人臣子,却图谋大业,为得名正言顺,成得大业之后依然是希望后世对自己称赞有加。所以,顺从天命,即能收拢人心。没有天命,便无中生有。战乱时代,民不聊生,残暴与不残暴,谁又能说得个确切?所以,张真以为,有些问题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是错误的,我也并非是认为史书冤枉商王,我只是单单的认为,商王作的诗还是有出众之处。”
即使是张真这一整段话下来,杨夫子还是垂头不语。
许慧对自己的徒弟是赞誉有加,心想着,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人质疑历史的真假性了,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见识了华夏土地最早绽放的理想之光。若有先河,理学弊端定受左右,那离人文主义到来的时代也不用再过个几千年了。
“我认为,张小姐所言确有依据。我朝文献记载汉末年间有貂蝉,但我在藏书阁里阅尽前朝文献综述却未见有一字有所记载。所以我认为,有些东西不一定是要真正存在的,而且在另一个层面上,需要这样的一个假设来推动大局。”
说话的正是徐庆流。
众人呆了,这怎么徐大公子也出来凑热闹了,凑热闹就算了,竟也跟着这张家小姐胡闹了起来。
哪知此时,杨夫子唇边划过一道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