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雪野慧质子看完资料后给孙建功律师打了第一个电话，电话里她告诉了调查的情况，还讲述了那名馆长助理告诉她的故事。从电话里孙律师能听得出，雪野慧质子十分高兴，她的情绪感染了他，他祝贺她马到成功，调查有了新的进展。他还告诉她，所有获得的资料都应当注明出处，如果是馆存的还应当加盖公章。
这是一个难以让人平静的夜晚。
虽然是炎热的夏季，哈尔滨的天气却十分凉爽。宾馆开了中央空调，雪野慧质子还是关了。她觉得空调不但造成环境污染，还直接损害身体的机能。冷热是人体所依赖的自然环境，改变它就像将一条咸水鱼放进淡水里一样。
雪野慧质子脱去了外衣，露出修长的身材。她在镜子面前看了一会儿，对着自己妩媚地一笑，然后翻开了一份厚厚的起诉审判的资料。
起诉审判的主要内容是：日本陆军军人因准备和使用细菌武器。法庭对包括关东军司令山田乙三在内的12名被告，作出了有罪的判决。
法庭调查围绕着以下内容：
建立特种部队准备和进行细菌战；
特别输送；
细菌生产；
在活人身上进行罪恶实验；
在战争中使用细菌武器。
这其中特别输送、在战争中使用细菌武器，雪野慧质子曾在其他文件中看到并作过调查。特别输送的资料，是在名古屋时那个不知名的老人送给她的，他的侍从叫二口田男，曾经保护过她。在他给她的《阵中日志》上，有着关东军司令部关于“特别输送”命令。还有一册不全的《俘虏审讯大纲》这是为731“特别输送”服务的。宪兵可以任意处置逮捕的人员。至于战争中使用细菌武器，雪野慧质子在衢州看得很清楚了，那是一本血与泪的控诉。现在雪野慧质子想知道五十多年前的审判，是否能证实她调查所得到的事实。
宣读起诉意见书的是滨海军区军事检察官上校法官毕列左夫斯基，开庭日期是1949年12月16日。
毕列左夫斯基在这份起诉书中说：
“预审结果查明，在占领满洲后不久，日军参谋本部和陆军省，就在满洲内建立一个细菌实验所，并将其划归日本关东军建制内。该实验所是由日本著名细菌战思想家，以后晋升为军医中将的石井四郎主持。
据前日军军医少将，被告川岛清供称：1935年至1936年间，已由日本参谋本部和陆军省，按照天皇裕仁诸次密令在满洲成立有两个用来准备和进行细菌战的极端秘密部队活动。
为保守秘密起见，就将其中一个以石井实验所为基础建立的部队命名为‘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另一个部队则叫‘关东军兽疫预防部’。1941年，当希特勒德国开始进犯苏联后，这两个机关番号称为：‘第731部队’和‘第110部队’。‘第731部队’由石井四郎领导，‘第110部队’由兽医少将若松主持。
这两个部队内部配有细菌学专家，其中工作人员有许多是日本著名细菌学家指导的科学技术的人员。单就‘731部队’内大约有3000名工作人员这点来说，足以证明这个部队工作的巨大规模了。
日本统帅部曾拨出巨款以供各该制造细菌战武器的部队之用，例如：为了展开第731部队的活动，特于1939年间在距哈尔滨20公里远的平房站一带，建成了一座军用市镇，其中设有许多实验室和办公室。
第731部队第110部队下面，分设有许多交由日本关东军各部队和各部队兵团指挥的支队，这些部队都布置在与苏联毗邻的各主要战略方面。
各支队的主要任务，是要在战争中实际使用各该细菌部队制造出来的细菌武器。
细菌部队及支队均直接受日本关东军司令管辖。证实这一点的除了各证人和各被告证词以外，还有前日本关东军司令梅津美治郎1940年12月2日所发布的命令。
继梅津之后任日本关东军总司令，现为本案被告的山田将军在供状中也证实说，细菌部队都是直接受他管辖的。
被告三山田乙三说明第731部队任务时说：
731部队成立的目的是准备细菌战，主要是反对苏联，同时也反对蒙古和中国，也是要反对其他国家。
山田还供称：第110部队的活动，就是制造供细菌战用的细菌武器。此外110部队还负责进行军事破坏活动，即用病菌去传染牧场，牲畜和蓄水池。
在该两部队及其他各支队中，曾有计划地进行细菌学研究，以求确实可以作为细菌武器最有效细菌种类，并探求出大批生产该种细菌以及使用此种细菌去消灭大批人命和传染牲畜庄稼来造成经济损害的方法。
预审材料证实：该部队第1部专为进行细菌战来研究和培养鼠疫菌、霍乱菌、坏疽菌、炭疽热菌、伤寒菌、副伤寒菌及其他病菌，以便在细菌战中使用。
在此种研究过程中，不仅用动物，而且用活人来进行实验，为了这个目的，就设立一个能容三四百人的内部监狱。
第2部，即所谓实验部，负责在打靶场条件下用在战斗环境内实验细菌武器。第2部管辖有一个特别航空队，其中飞机上都有仪器装配，并管辖有设立在安达站附近的一个靶场，该部下面设有分部来专门培育与繁殖供散布鼠疫用的寄生虫。
为了大量培制足够细菌战使用的细菌，第731部队内设有生产部，据前该部部长被告川信岛所供，生产部是大规模出产细菌的‘工厂’。该部具有强大的仪器装备，分为两个分部，每一分部都能独立生产细菌。
根据第731部队培养细菌主要设备出产能力的材料，法庭检验会确定：在总共不几天的一个生产周期内，单只第731部队内的此种装备，就能生产不下3万万亿微生物。检验会强调指出，若按生产期限来说，此种细菌生产量应认为是非常巨大的。这种强大的细菌的出产量，就是第731部队和110部队人员用公斤来计算他们所培养出的细菌胶状体。这也就说明，为什么被告在口供中说用公斤来计算细菌数量。须知他们所指的是直接从营养液浮面上取出乳浆状浓细菌全的重量。
例如：在说明731部队生产能力时，被告川岛供称：
‘按生产设备及生产能力说，该生产部内每月能培制出300公斤鼠疫细菌。’
另一被告柄泽同样供称：
‘细菌生产部队出产能力，在全部设备都动用起来时，每月能生产300公斤鼠疫细菌。’
据预审材料证实及检验委员会确定：所有这些大量出产的传染病菌，包括鼠疫菌、霍乱菌、伤寒菌及其他病菌在内，都是用去制造细菌武器，以便大批消灭人命的。
据被告三山田乙三供称，日军‘曾批准了并采取了使用细菌武器有如下三种方式：从地上散布细菌，投掷细菌弹，以用进行军事破坏’。专门装置的飞机以及受过特别训练的战斗部队和破坏队匪徒，其任务就是在前线和敌后大量散布染有鼠疫、霍乱、伤寒、鼻疽、炭疽热及其他烈性传染病的致命细菌。并用一切可能办法传染居民点、蓄水池、水井、庄稼和牲畜群等。日本帝国主义的罪恶计划是打算利用致命细菌之迅速繁殖的性能，蓄意向敌军中和敌后方和平居民中散布鼠疫、霍乱等传染病。借以引起恐怖的瘟疫，而使千万人遭到惨死。他们决心运用这个不仅对交战国居民，而且对中立国都能造成极大危害的残忍武器。”
这部分资料对雪野慧质子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大规模地建立“731部队”，装备了大量生产细菌的设备，养殖无数老鼠和其他动物，其目的就是进行细菌实验，进行细菌战争。但是像毕列左夫斯基在起诉书中如此详细地说明，雪野慧质子还是第一次看到。雪野慧质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往下看，她不知道自己还会看到什么。
“为检查细菌武器效能所采用的基本方法，就是有系统的和大规模地用活人来进行惨无人道的罪恶实验。这种罪恶实验，曾施之于中国参加抗日运动的爱国分子以及苏联公民身上，这些人都是日本宪兵机关确定要用残酷手段加以消灭的。
日本细菌部队人员拿活人进行实验而将他们残酷杀害一事，都是经过日本关东军司令认可和同意的。
被告山田供述：
‘我曾准许人们进行此种实验，因而我在事实上也就是批准了强行杀害那些都是由我管辖的关东军宪兵队机关和各日本军团送去受实验的中国人、俄国人和满洲本地人……’
作为证人受训的古都，供出在活人身上进行过伤寒病传染实验的情形。
他供称：‘……大约在1943年初，我奉第731部队第一部队长官田部井命令，初次参加该部队监狱内犯人作传染伤寒病的实验。我预先准备了一公升投有伤寒病菌的甜水，然后把这一升甜水用普通水冲淡，分给约50名中国犯人喝了。据我所记得的，他们都是战俘，其中只有几个事先受过预防伤寒病的注射。’
被告川岛清在被讯问关于731部队第一部活动情形时供称：‘第731部队中，广泛地拿活人来做检查各种致命细菌效用的实验。用来做这种实验的材料，就是日本反侦察机关确定要加以消灭的中国爱国分子和俄国人。’
‘第731部队内设有拘禁犯人的特别监狱，其中所有要用来做实验的犯人，均严加看管和隔绝，为了保守秘密起见，本部要工作人员通常把他们叫做木头。’
在近似战争的野外条件下，即在特种装备的打靶场上，也同样用活人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先把被禁闭者一一绑在打靶场内的铁柱上，然后对他们进行各种检查细菌效能的实验。
被告柄泽供称：‘我两次到安达站打靶场那里，亲身参与过在野外条件下用活人来实验细菌作用。第一次是在1943年末，当时有10个人被押到打靶场上来，他们被绑在事先就栽在土里彼此相隔5公尺的柱子上。然后就在距离他们30公尺以外的地方一颗开花弹爆炸了。结果有几个受实验的人被弹片炸伤，立刻受到了炭疽热的感染。因为这炸弹的内面就装着这种病菌。’
‘第二次我到打靶场去参加实验，是在1944年春季，当时押来了10来个人，也和第一次一样，把他们都绑在柱子上，然后在距离实验者10公尺的地方，爆发了一颗装有鼠疫的炸弹。一个星期后他们都痛苦万分地死去。尸体就在第731部队监狱近旁特别装设的焚尸炉里被焚化了。’
本案受训的各证人和被告，都供出了所有的被当作‘实验材料’落到第731部队特设监狱刑场中的人们遭受各种残酷的殴打、暴刑和侮辱的事实。
证人仓原供称：‘在第一层楼上都有几个供实验用的房间，中部有几个小牢房，那里禁闭有实验的人，或如曹长田坂告诉我说，这就是该部队内所叫做木头。我记得很清楚，这个监狱里除了中国人外，还拘禁有俄国人。在一间小牢房里，我看见有一中国妇人，这个妇人已怀上孩子，而且关的时间最长，曾作过许多种实验。被关在牢房里的人都有脚镣。三个中国人没有手指了，其余的人只剩下手指骨头。吉村向我解释说，这是他对他们做过冻伤实验的结果。’
作为证人受讯的前日本‘保证院’集中营副主任三岸供称：
‘我记不得所有被发送到第731部队里去消灭的那些人的姓名。不过我至今还记得有几个人。苏联兵士德姆琴科，他拒绝供出关于苏联的任何消息，经我允许，对他采用了肉刑。审讯人拷打过他，把他的手肢捆住，吊在屋梁上，但是德姆琴科终于没招供。那时我便决定将他消灭。通过‘特别输送’发送到第731部队去了。’
凡落到第731部队里的被监禁者，总是不断受到惨无人道的实验，一直到死去时为止。据被告川岛供称。‘要是犯人受过致命的细菌传染后又痊愈起来，那他也不免要受到接二连三的实验。直到因传染病死去为止。为了研究各种治疗方法，为已受感染的人也曾进行治疗。也给他们吃正常的饭食，等到他们身体完全复原之后，就把他们用来做另一种实验。无论如何，从来是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个杀人工厂的。其中一个中国女子给我影响最深，她送来时已经怀孕，听说男人是个日本人，一科对她进行了四种以上的实验，但她一直没死，怀着的孩子也没死。她可能是活得时间最长的‘木头’。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只记得她的编码是X03425。后来她被本田与熊代杀死了。直到日本投降，那孩子还泡在酒精瓶里。”
雪野慧质子大吃一惊，这不是名古屋的老人说到的宫本正川女朋友宋娣嘛！这么说宋娣在731一直作为实验品被关押着，最后死于本田和熊代两人之手。雪野慧质子觉得太巧了，这就像舅公给她的钥匙，六十多年后从北海道带到中国，在731罪证陈列馆里奇迹般地打开了一把锁。这也是一种必然呀。雪野慧质子深深地觉得材料的可靠性。
雪野慧质子往下看。
“日本宪兵队机关和日本驻满洲各军事团，根据他们所奉的命令以及他们与细菌部队长官商定好的手续，经常把被捕的中国人，满洲本地人和苏联公民送到各细菌部队去，以作供所谓‘研究’之用的‘特别材料’。为保守秘密起见，在宪兵队正式文件上规定出一个专门用词，叫作‘特别输送’。
苏联部队在满洲日方档案中所缴获的日本宪兵队正式文件证实：自1939年起及以后时间，经常采用过所谓的‘特别输送’被监禁者的办法。其中有一个文件，是关东军宪兵队司令城仓少将于1939年颁发的第224号命令，内容是要把30个被监禁者‘特别输送’到石井部队里去。”
雪野慧质子眼睛一亮，224号命令，不就是《阵中日志》里记载的那份资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