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孙建功律师意外接到雪野慧质子的电话，她告诉孙律师，明天一早要考察“731”罪证纪念馆，她说，她的母亲曾到过哈尔滨，她说是母亲在冥冥中指引着她，她感到非常幸运。雪野慧质子询问了一些关于取证方面的知识，匆匆挂了电话。
第二天，雪野慧质子参观了馆舍。“731”罪证馆设在离哈尔滨市区二十公里外的平房区，到馆里的时候，参观者零零星星还不多，雪野慧质子成了修边境唯一的服务对象。
修边境把资料交给雪野慧质子。
馆内设多处展厅，有实物，照片、文字等分类陈列。修边境首先介绍了陈列馆的全貌，让雪野慧质子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参观完，雪野慧质子问：“边境先生，从1932年成立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到1935年改建‘731部队’，关东军方面有没有遗留的文字依据？”
“没有直接文字证据。1945年日本投降前夕，陆军参谋本部为了保护‘731部队’的秘密，提前发出了撤退的命令，于1945年8月10日开始销毁罪证，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到14日凌晨，最后一批留守队员逃回国内。‘731’现场破坏得很厉害，原始文件资料极少，我们只是从哈尔滨警察局，关东军宪兵队和领事馆内发现一些与‘731’相关的文件。”
“这些文件很可靠？”雪野慧质子再问。
“是的，”修边境答。“在某种意义上，文件只是证据之一，我们还要通过多方核对，这其中包括‘731’遗留的物品、‘731’老兵的陈述及其他相关文件资料等。这些人证、物证、书证之间要有必然性的联系，我们才能确定。”说着他们进入另一个展厅。
修边境继续说道：“‘731部队’人数达到三千，分设细菌研究部，这也是第一部，第二部实战研究，第三部防疫给水研究，第四部生产细菌，其他为总务部、训练教育部、器材供应部和诊疗部。1940年12月，根据关东军司令部398号命令，在林口、海林、孙吴、海拉尔设四个支队。”
“这些支队主要任务是什么？”雪野慧质子问。
“生产细菌，进行细菌攻击。‘731部队’完成了部分研究课题后，将生产出来的伤寒、霍乱等细菌投撒在位于满蒙边界上的诺门坎战场上。此后，又相继在南方的宁波、金华、义乌、衢州、常德等地进行频繁的细菌战。这些细菌实战攻击，相关支队都有过参与。”修边境回答。
这时展厅里的人多起来，因为是星期六，来了不少的学生。731罪证陈列馆是当地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要接待上万名学生参观。学生们进来时一片叽叽喳喳声，几分钟就沉浸在解说人员的介绍中了。
修边境接着说道：“应当说，石井的战争理论很明确。1930年，石井从欧美考察归来后，即开始了进行细菌战的准备。石井的理论是：军事医学不仅仅是治疗和预防，真正的军事医学的目的在于进攻。他认为资源匮乏的日本要想取胜，只能依靠细菌战，钢铁制造的炮弹只能杀伤其周围一定数量的人，细菌战具有传染性，可以间接再传染，能从农村传播到城市，其杀伤力不仅远比炮弹更广，死亡率也非常高。石井四郎通过细菌战尝到了甜头，移驻平房的同时，在其侵占的广大地区建立细菌战体系。满洲第‘731部队’则是日本细菌武器研究中心和细菌战指挥大本营。这个时候，石井已经准备好了用感染鼠疫的跳蚤作为细菌武器的方法，向本部说明这种方法所达到的成绩可以大规模地实际应用于战争目的。他多次在集会上说：只有细菌战才能拯救日本。731部队的细菌生产规模巨大，按照设备设计能量，每月产伤寒菌1000公斤，鼠疫菌300公斤。最大限度地发挥细菌的破坏能力。每0.1克纯细菌可以投撒在6平方公里的水源地中呀！因此，‘731部队’已形成对整个人类的毁灭性打击力量。石井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末日会来得那么快，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反法西斯战争取得了迅速发展，到了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
他们走进另一个馆，这里有石井情况的详细介绍。
雪野慧质子看见石井各种姿态的相片。高个，长脸，相貌英俊，唇上蓄着胡子，一身军装佩满勋章，脚下穿着皮靴，腰里别着长刀。不管雪野慧质子怎么看，从照片上望去很难将他与杀人魔王联系起来。
照片下面有一段石井的介绍：
石井：1892年6月25日生于日本千叶县山武郡千代田村加茂地方。大地主出身。石井在私塾“池田学校”上学时，聪颖过人，曾用一夜工夫背会了一册课本。1920年12月，石井从京都帝国大学医学系毕业，其间，与该大学校长的女儿结婚。毕业后就以军官后补生的身份参加了陆军。
石井的历任十分复杂，但一直没离开军医的行业。1930年4月，石井赴欧、亚、非、美考察细菌战有关问题后，提出有关防疫学的论文，获得医学博士学位。38岁那年他被提升为三等军医医正（少校）。担任了陆军学校的教官。石井头脑里产生了用细菌做武器的罪恶念头。1933年，石井在东北背荫河建立细菌战部队，任部队长。此后开始了罪恶的细菌制造与使用。
1945年3月1日，石井晋升为中将，准备大量生产细菌，孤注一掷进行最后大决战。直到战败，1959年10月9日，石井四郎患喉癌，死于东京。
修边境指着石井的照片说：“石井是魔鬼，也是天才，他曾有五项发明，他在帝国军医大期间，发明了一种以硅藻土烧成的素陶过滤器，可以将污水、江河水、井水通过粒子排除细菌，净化饮用水。滤水器的性能很好，石井曾用过滤器将小便过滤成净水，拿到陆军参谋本部给大家喝。转战在中国大陆或南洋的日军官兵，把第三代‘石井式滤水器’当作防疫‘新式武器’。当时的制造商帝国医疗株式会社，一心想独揽石井式滤水器的生产，送给石井一笔巨资，这笔钱成了石井挥霍的资本。石井极为好色，经常到东京神乐坂的旅馆嫖宿，专要十六岁的姑娘。一出手就是百元，这相当于职员三个月的薪水。这情况通过当地警察密报给日本宪兵队。石井遭到宪兵的逮捕。他面临涉嫌受贿而被起诉判刑。可是到了第十天，陆军省上层下达了释放石井的密令。
除了滤水器外，在哈尔滨期间，石井为了进行细菌攻击，发明了石井式细菌培养箱，石井式陶瓷细菌弹，石井式鼠疫菌跳蚤弹。他的‘发明创造’有力地支持了侵华战争的发动和成为一支依靠力量，与此同时，也是对中国人民犯下了滔天的罪行。”
雪野慧质子看了近两个小时，却不觉得累。修边境见雪野慧质子这般投入，不好劝她。他们来到了实物陈列厅，这里分出多个区域。陈列有大量的照片。
第一展厅主要是1927年6月，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内阁召开“东方会议”制定侵华策略，挑起震惊中外的“皇姑屯”事件，制造“柳条湖事件”，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以及建立“731部队”。
第二展厅侵华日军细菌部队分布图，部队官员的姓名、官员和工作人员合影。在第二展厅，雪野慧质子注意的是关于细菌生产的能力表和统计表。“731部队”使用的细菌培养箱，各种手术器具，带有“石井部队”字样的二木班仪器盒。
第三展厅照片分为三个部分。
一是“731部队”动物饲养班班长石井三男，饲养的动物昆虫种类、场景和使用的工具；二是石井式各种武器和武器碎片；
三是“731部队”内部设置图及哈尔滨宪兵队、花园街的日本领事馆、日本领事馆地下刑讯室方位；第四展厅展出的是进行活体解剖使用的工具，以及进行细菌攻击的现场照片，“731部队”撤退时部队区域设施破坏的照片。
在所有的证据中，雪野慧质子最感兴趣的是原始实物。修边境见雪野慧质子在一面日本太阳旗下停了下来。修边境介绍说：“这是新近发现的一面太阳旗。根据多方分析，这面旗应当在原‘731部队’的本部大楼前面。旗有些陈旧，但‘大日本关东军防疫给水部’11个字仍清晰可见，您看，旗上还有许多日文签名。只是字迹太模糊，无法鉴别写的什么。这面旗已申报国家一级文物。”
“这面旗怎么搜集到的？”雪野慧质子问。
“这面旗是在辽宁省丹东市一户动迁居民家的墙壁夹缝里发现的，同时还发现了许多重要文物。”修边境回答。
“731的旗帜是部队象征，为什么会出现在丹东市呢？”
“我们分析，‘731部队’溃退时，曾途经丹东市辗转朝鲜返国，由于是仓皇撤退，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就留在了丹东市。据了解，房主曾是伪满时期的警察。”修边境回答。
“记得昨日馆助说过，我妈妈曾捐过一只碗给陈列馆。”雪野慧质子问。
“是的，雪野慧质子小姐您看，就是那只。”
顺着边境的手指，雪野慧质子看到了那只铁碗。边境说：“刻着石井部队字样的碗是迄今为止首次发现的带有这些字样的金属器皿，也就是三年前，您母亲到陈列馆参观完后，在道外接触到一位居民，谈起731对平房造成的伤害，两人十分投机。那位居民拿出这只碗，您母亲以1000元人民币买走了这个刻着‘石井部队’的铁碗。您母亲回到日本后，找到当年‘731部队’队员鉴定，证实这只碗确实是‘731部队’军用品。当年6月，我们馆赴日本巡回展出时，您母亲将这只碗捐给了陈列馆。”
雪野慧质子从心底里敬佩妈妈的高风亮节。妈妈所有的行为只是为了查明“731部队”罪证的真相，还世人一个清白。这样的爱国志士却成了右翼分子的眼中钉。雪野慧质子悲愤地想。
“这里就是为您母亲设的区域。”修边境对沉思的雪野慧质子说。
雪野慧质子一抬头，首先看到的是妈妈的照片。这张照片雪野慧质子在家里见到过，陈列馆将她放大了许多。
妈妈瓜子脸，皮肤白净，乌黑的长发在后脑盘上一个发髻。妈妈的鼻子高挺，鼻梁上有亮泽。妈妈最美丽的是那对杏眼。虽是单眼皮，睫毛浓密而长，像是着了浓妆。她的眸子很黑，眼神中含着稳重，闪烁中有成熟。雪野慧质子想起小时候他们去赏樱花的时候，爸爸常是当众吻母亲的眼睛。爸爸会说：“美玑子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每当这个时候，妈妈总是羞赧一笑，深深埋下头。于是雪野慧质子就看到妈妈光亮的发髻。这是雪野慧质子心中最美好的印象，这么多年来也没能从心中抹去。此刻，妈妈定眼望着她，深情而又充满着慈爱，但雪野慧质子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一种深邃。雪野慧质子心潮起伏。
修边境默默站在那里，他不想打扰雪野慧质子母女相聚的时刻。
良久，雪野慧质子才从激荡的情绪中稳定下来。妈妈的专栏很丰富，有她的生平介绍，有许多在陈列馆里拍的照片。除了照片外，还搜集了很多妈妈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这些文章很多是日本报刊的，有的被中国报刊译成中文转载。
“真是谢谢你们了。”雪野慧质子动情地对修边境道。
“不，都不说谢。对于日本人民来说，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同样是灾难。您母亲深明大义，在国内右翼势力巨大的压力下，大胆揭露日本‘731部队’在中国犯下的罪行，值得尊敬。中国有句古话，后人不忘前人之师。我们的目的一样：就是让世界人民充分认识日本军国主义推行战争的侵略性、野蛮性、疯狂性，记住在人类历史上留下的可耻的一页，防止历史的悲剧重演。”
“边境先生说得对。”雪野慧质子抹去泪水道。
雪野慧质子跟着修边境走进另一个展厅。这个展厅存放着大量的人物、实物和实物照片。
解剖技师冈本耕造。
吉村班班长吉村寿人。
解剖技师石川。
解剖技师胡桃泽。
胡桃泽使用的手术器具。
吉村班冷冻试验室遗址。
人体脏器挂架。
骨锯。
“四方楼”西北角焚尸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