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
肖灼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略显苍白的脸，掩不住的憔悴。
安联众信总部副主管的位置，当真不是那么容易坐上去的。
其中的辛苦、打熬......一言难尽。
长期用脑电调节缓解疲劳，爆肝加班如家常便饭，墙内阴翳复杂的人际关系。
心智坚毅如肖灼，都感到压抑的喘不上气。
门外隐隐有谈笑的声音。
他擦干水迹，收拾心情，换上温和却不失沉稳的微笑，缓步走出盥洗室。
“肖......肖副主管？”
迎面走来一个披着栗色长发，裹着香奈儿套裙的高挑姑娘。
栗发姑娘看到肖灼，显然吓了一跳，“您还在加班呐？”
肖灼瞧这姑娘面生，打了眼对方的工牌，安蕴，应该是还在实习期的新人，微微点头，“例行执夜？”
安联众信内部规定，新员工入职，前两年要例行执夜，熟悉安保流程与措施。
栗发姑娘连忙点头，一只雪白的胳膊忽然搭上她的脖子，肩膀后探出一张笑嘻嘻的漂亮脸蛋。
“嘿嘿，安妞儿你执夜？第一次？不知道肖哥每天都加班？”
安蕴脸立即红了，红潮一直窜到脖颈，扭身打掉搭在脖子上的手。
“别动手动脚的，我新买的正装。”
“啧啧，最新款！执个夜嘛，又不是去相亲，你是不是看上肖哥了？”
女孩从安蕴身后转出来，妆容精致，娥眉纤描，乌黑亮丽的秀发看似随意地扎成一个干练马尾，双颊透出自然健康的红晕，丰润的嘴唇晶莹剔透。
这女孩肖灼挺熟，陈颖，名牌大学毕业，进安联第二年。小姑娘出身不错，长得漂亮，嘴巴也甜，很讨人喜欢。
“小颖子，别瞎说。”安蕴推了陈颖一下，“还编排我，你化这么精致的妆，又是给谁看的？”
肖灼冲陈颖笑着点点头，留下两个拌嘴的小丫头，往茶水间走去。
目送肖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两个女孩各退半步，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地盯着对方。
“他是我的，别再耍花招。”陈颖微微低头，半张精致脸蛋掩在光晕阴影下，角度恰好避开监控摄像，声音细如蚊蚋。
“呵，大小姐，你给他盖戳子了？”安蕴轻弄发梢，嘴角牵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到底是谁的，吃到嘴里才算数。”
陈颖脸庞陷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喉咙里荡起低沉的笑，“我们走着瞧。”
滴！滴！
两个女孩的工作手环同时响起提示音。
“例行执夜请注意，五分钟内到监控厅集合。”
......
肖灼陷在茶水间的沙发里，小口抿着咖啡，按揉额角，感到说不出的累心。
这几年招的小姑娘......
颜值一个比一个能打，从头到脚一身演技，背景更是深不可测。
稍不留神，被人家当了垫脚石都不自知。
他有些恍惚，这是安联众信数据安保公司......
还是中夏戏精学院？
“呦，老肖！”一个穿着外勤制服的精壮男子走进来，熟络地和肖灼打招呼，“升职了还加班？活儿干不完的，别太拼了。”
“嘿，辛局来体察民情啦？”肖灼放下咖啡，派了根黄鹤楼过去。
“没影的事儿！都是副主管的人了，还这么嘴贫！”老辛锤了肖灼胸口一拳，两人走进茶水间的专用盥洗室，一阵吞云吐雾。
“老弟，趁着还年轻，该找一个了。”老辛朝天花板吐出一个完美的雾圈，“这男人，过了三十，一天一个样儿。”
他指了指自己锃亮的光头，“老哥我年轻时，那也是安联一根草。看看这没几年的功夫，哎，寸草不生喽！”
肖灼噗嗤一笑，“我正好认识一个做植发的医生——”
“说正经话呢！”老辛脸色一肃，左右环顾无人，凑到肖灼耳边，压低声音，“千万别在这楼里找就是了。”
说话间，两人的工作手环先后闪烁起来。
“出任务？”肖灼递了个眼神。
“换岗。”老辛深深吸了一口，舒坦地吐出一溜烟圈，“还是夏西宾馆那边。”
肖灼微微惊讶，“斯派德和商委还没谈妥？”
“斯派德这次动静大得很，目标物有九百年历史。”老辛眼露狡黠，“文物保护署在扯皮，要的保障金不能低于这个数。”
他说着，举起三根粗壮指头。
“3K？”
“少个零儿。”
“软妹币？”
老辛挤了挤眉毛，“刀乐。”
肖灼脸色立即精彩起来，侧过些许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协议还是成交金额的两个点？”
“有攻击预警，风险等级上调了，协议按战备安保规制执行，3.5个点。”
“3.5个点！大出血啊？”肖灼冷嘶一声。
老辛戳了肖灼一指头，“斯派德人家可是德鲁三巨头，媲美名祚集团的存在，在新海第一轮建投就超过五十亿，还在乎这块八毛的？”
“老哥可以！”肖灼一挑大拇指。
“嘿嘿！”老辛笑了笑，“等等看，最迟下月底，肯定要加鸡腿。”
滴！滴！
老辛的工作手环响了起来。
他随手掐灭余烬，朝肖灼眨眨眼，接通了手环，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还有谁执夜？安蕴？新来的实习生？那行就这丫头吧，还让老刘带队，都精神着点儿......”
“安蕴？”肖灼捻着下巴，凝视余烬明灭，轻轻一掸，空燃大半的灰烬飘落进水池。
办公室安宁沉静。
墙壁上挂着吸音层，门窗做了隔音改造，有很好的降噪作用。
肖灼有偏头痛，对杂音敏感，达到一定分贝就无法正常工作。领副主管实职，拥有独立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做隔音工程。
“花町湾事件”的调查暂告一段落，他决定暂避锋芒，静观后续发展情况。
先将中午前要提交的技术报告列出一份大纲，尔后开始处理手头的工作。
桌子上摞着几份文件，有人事聘用公告、有安联新远发来的联合数据安全演习通知，以及上京地区算力矿最新技术标准。
肖灼翻看一遍，先在安全演习通知的末页会签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花了好一会儿工夫，仔细研究最新技术标准。
内核、运速、线程和超频，算力矿核心——集成型矿芯的四大数据标准不变，损耗、逸散、冗余和乱熵则有不同幅度的下调。
他打开算力矿的数据模型，按照下调标准进行演算。
“输出/损耗比和新海都的区域强标基本一致，这是要强推‘名祚方案’了？”
指骨敲击几下桌面，肖灼摇了摇头：
“上京的算力行业起步太晚，大部分企业不具备执行‘名祚方案’的基础，又赶上新型蠕虫爆发的非常时期，不知道算标委是怎么通过的这份文件。”
推下去，怕是又有热闹看了。
处理完手头上的文件，他习惯性地戴上降噪耳机，工作手环扫过桌面平板，看了一遍工作日志。
三天内的待办事项已经全部打上勾，专属交办栏依然处于锁定状态，想来是“那位”的封闭学习还没有结束。
他心里门清的很，自己的编制在安联算力研究中心，在总部这边只是挂职。
这副主管的位子能不能坐得踏实，未来能向上爬多高，业务能力固然重要，“那位”的态度和课题研究才是最重要的。
时代变了。
资本退潮，技术上位。
如今的墙内，已然是技术派的天下。
肖灼点开新入手的《加速键·邵吾威点评集》，快速浏览一遍“算力可视化”相关内容，捻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原文中，专门评述“算力可视化”只有178个字，即使惊才绝艳如史蒂夫·张，也不过提出了模糊的概念。
在这本以论述【万能算法】、【数据能源化】和【算力货币化】为核心的“科技圣经”中，“算力可视化”课题是冷门中的冷门。
基于分布构架，万能算法的出世，跨终端融合生态打通系统壁垒。
统一算力标准，推广算力货币化，劳动所得直接以生产资料结算。
这才是《加速键》的核心内容，对现世影响深远。
夏名祚以此为理论基础，打造升级版6.5G信息网络，打通算力即时传输，初步实现算力货币化，为新海奠定了世界超一流科技都市的地位。
安联众信总部在上京，可早已遥望新海，提前布局，实现了业务转进。
如今，算力矿的安保服务占公司业务比重已达四成。
肖灼选择书中冷门课题做研究方向，不乏烧冷灶的心思，也有客观考量。
【万能算法】已入红海，【算力货币化】在五年前进入应用阶段。
各大业内巨头跑步入场，紧挥鞭子跑马圈地。
自己的斤两，肖灼心里还是拎得清的。
他可没兴趣一头扎进红海，和背后涌动万亿资本的专业机构一争高下。
在职硕士转向光学工程，职称课题选择“算力可视化”。
烧烧冷灶，挺好！
然而......
理想如冰冰，现实赛鲁豫。
邵吾威点评集里，“算力可视化”内容扩充至四页，基于原著的【万能算法】，详细推理、论述了“算力可视化”的光谱学实验方法，数学分析工具和应用领域。
最令肖灼惊讶的是，邵吾威甚至推导出了部分经过转化的算力可见光谱！
这意味着什么？
假设日后有研究人员用实验手段证实了“算力可视化”，相关光谱如果和邵吾威推导的相吻合，最终会以邵吾威的名字命名！
肖灼关上《加速键·邵吾威点评集》，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轻轻叹了口气。
想上位不只靠爆肝，
有时真需要几分运气。
他打开加密机，将整理好的数据加载进自己开发的【逐光者】算法模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