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盏中线香早已燃过，只剩灰烬。
天上悬挂着的月，透过似纱般的窗纸撒在窗下案桌。
方濯猛睁眼，从梦中惊坐而起，胸脯因大口喘息而剧烈起伏。
抬手拭了拭蒙在额头的一层细汗，转头望向窗户，随后长吁一口气。
“又是噩梦...”
缓和了情绪，伸个懒腰，揉一揉肩颈。
方濯每次打坐，总是等不到入定就犯了困。
法术一直未有跨越式的突破，这使得方濯扰心了许久。
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方栖山提着剑破门而入，打断了她的思绪。
“濯儿，有生灵闯入！”
刚从梦中醒来就有异变，方濯来不及询问，驱法引出佩剑，即刻跟着方栖山的步伐出门去。
院落里，师徒二人背靠着举剑四望。
在紧张时刻，周遭一切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而此时几乎连风都哑声，静谧地出奇。
忽然，从树后窜出一巨大身影。
方濯举剑就要刺去，被方栖山抬手拦下。
“象鼻、狮面、虎肢...”
方栖山将剑靠在身侧，隐了锋芒，但神色依然谨慎：“食梦貘？”
被唤作食梦貘的异兽微微点头，向师徒二人靠近一步，显露在月色之下。
他周身血迹斑斑，身上的毛发已经与血凝结成块。
各种污渍一齐堆在身上显得他一身落魄。
“山海异兽，客来为何？”方栖山主动问道。
食梦貘扬起头颅，眉眼低垂地望着师徒二人，嗓音低沉缓声道来：
“山林尽毁，与族人逃乱失散，携子受感召于此。”
虽是受难于此，但那貘丝毫不减姿态。
由此可见得，他也定是本族中有所身份地位的。
“感召？我并未感召你等，回罢！”方栖山言语之中犀利不饶人。
这也只因山海异兽素来高傲，总是盛气凌人，在人前故作姿态。
这次她掸衣甩袖，作势离去，想快快引出来者真实目的，不用多费口舌。
“仙者！”
见其转身就要走，食梦貘果然出声留人。
“咳咳——咳——”
由于心急，食梦貘上前一步时牵动伤口，表情一阵痛苦。
方濯见状拉住了方栖山，向食梦貘投去了关切的目光。
食梦貘从花海里引出一只小的食梦貘。
小貘兽摸约三四个西瓜的个头，也是遍体鳞伤，看起来受了不少难。
“吾等越靠近仙者居所，越觉身心通畅...”食梦貘向方栖山颔首。
“仙居灵气腾绕，仙者定法力高深，不求收留吾父子二人...但求留吾儿匿迹——”
方栖山正转头过来，食梦貘忽的屈膝行礼，这不禁让她心中更加警惕。
而一旁的方濯，瞧瞧小貘，又瞧瞧小貘父亲，显然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想扶起食梦貘，抬眼看向方栖山来寻得同意。
但方栖山此时面色冷峻的审视着食梦貘与周遭环境，没有回应方濯。
师父未示意，方濯自然不动。
见无人回应，食梦貘将自身遭遇托出：
“吾居那栖灵山之上，有族人一百一十七员，半月前，受妖族驱扰追捕...”
“什么妖？”
食梦貘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方栖山会突然发问。
“虎豹豺狼，多为作恶的四方妖。”
“有多少？”
“数百一群，共三路，一夜间便围了山。”
“妖族放肆，你们山林无人能上报天界了吗？”
“山中生灵由难逃出仅十余，且多重伤难愈，吾等能到仙者此处也算用尽了命数！”
食梦貘的话语有些颤抖：“天界已不管不顾人界数年，仙者难道不知吗？”
“且吾貘族一生以噩梦为食，送人安稳，从未做过奸邪歹毒之事，仙者就救吾儿一命罢！”
片刻深思后，方栖山神色略微松弛。
眉头虽未舒展，但还是答应了这请求。
“留几句贴切的交代，你便走吧。”
“多谢仙者！多谢小仙子！”食梦貘不由得大喜，立即行礼。
食梦貘将小貘兽带至一旁树下，把心里熨帖许久的叮咛对小貘道出。
小貘听得泪眼巴巴，却不吵不闹十分的乖巧。
师徒二人默声地收隐起佩剑，方栖山回身向方濯嘱咐：“不要轻易仁慈。”
方濯抬头对上师父严肃的模样，低下眉眼行礼道：“是，徒儿谨记。”
再看向食梦貘父子，小貘的泪已经连成珠串不停滚落。
食梦貘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起身一跃而去。
好不容易能为孩儿寻个安稳之所，不能再因不舍而拖沓了时间。
为了尽快消失在小貘兽眼里，食梦貘强忍着身躯上的伤痛，以全速奔离这里。
小貘兽望着父亲的背影直到隐没。
方栖山掐诀念咒，施出障眼法。
一阵微风拂动，将小貘兽幻化作了人形。
此时在他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十余岁的小童而已。
“你既为貘族，去兽旁，取一莫字，可作姓，也可通名。”
“安分守己，等你父归来，我不养闲人。”
方栖山侧身对小貘兽说着，也未对他流露出多余的亲和之意。
小貘兽点点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疲惫，他还在树旁立着，手指拧捏在一起显得很是拘谨。
“那我就叫你小莫了？等你自己起了新名字时，我就叫你新名字。”
他又点了点头，方濯走过去牵过他的手：“那你今晚先睡那个房间如何？”
方濯抬手指了指自己房间，小莫不出意外的点点头。
拍拍他的肩，方濯不知该如何安慰。
小莫不与自己对话，或许是他未习得人语，又或许是人家认生。
但既然自己与师父已经应下照顾小莫的事情，她便会尽力护小莫周全。
虽然小莫此时有障眼法遮掩真身，可也能有人不用打破这法术便能看见他的本体。
比如方濯师徒二人、三界盟会成员以及所有双眼有特能的人。
因为在世间，有一些生灵会拥有极其特殊的能力——阴阳眼，这般能看破一切本体的能力，也被世人称为‘异瞳’。
而三界盟会的成员，更为稀有。
不仅要是修习灵力法术的正义之士，还必须同时拥有异瞳，这也是盟会几十年来，入会者寥寥无几的原因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