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痕看着小七脸上一副计划通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笑。
在他的记忆里，他讨厌这样弱小的人。
弱小的人总是需要人帮衬，而总是需要人帮的人生，她们难道不会觉得非常无趣么？
最重要的是，若是有一天，困境突发，可无人在身侧，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少女那无助的神情，黎痕的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小时候他喜欢救人，喜欢与受伤的人感同身受，也喜欢享受别人成功获救后的谢意、与自己成功救人后的成就感。
但后来，在古战场上，他学会了屠杀，并开启了惊觉战场的杀神之路。
于是，他便开始否认从前的自己。
因为，经历了一些事后，他明白了，那些需要救助的人，之所以受伤至死，抛弃种种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在以往的日子里，如果那些伤者的身体或是意志稍微强一些，他们就能撑到他的到来。
就不至于，许多次他受邀前去医治时，却发现为时已晚，人到之时，面对的是一桩桩棺材和那些伤者家人哀痛的面容。
那，怪他吗？
那，难道不怪他吗？
如果他的速度能够快一点。
如果他绕开路上妖物的手段更为熟练一点。
一切是不是就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他常常扪心自问。
他自幼便在医术上专研，并有先祖的传承，他自诩在黎界，抛开那些隐居浸染多年医术的人不谈，同辈乃至前辈，他的医术无人能与之匹敌。
可是，医术再好，救不了人那又有什么用呢？
医术再好，还是会有人死在你的面前。
他救人的初衷，始终被病人离去的遗憾，不断的在他心底践踏。
但是。
杀人就不一样了。
古战场里没有法律的约束，那里诞生了诸天万界的万亿生灵，只有强者，适合生存。
在那里，死亡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而不平常的，是死的是谁。
他进去战场的一瞬间，凭借着医者本能，就敏感地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的死亡气息。
这是数以万计的生灵死于此地才诞生的气味。
而他作为一个战斗白痴，他却一点都不慌乱，因为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被人称为“战场死神”的姐姐。
因为看不惯弟弟的优柔寡断，也因为这个战场对她而言，已经有些玩腻了。
她想着，若是把这个瞬息间便能救人的小可爱，锻炼成一个挥手间便可取走人命的杀戮之神。
那该多有趣呢？
黎痕也不负所托，他在古战场中经年累月的磨练中，将之前作为医者的种种情绪一一剔除。
那些情绪没有必要存在，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陌不相识的人产生愧疚。
因为没有来得及救他们而导致他们死亡，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而在古战场中，实力不济的存在，死了，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带着这种情绪，他不断战斗，最终成为了古战场的另一个死神。
然而。
在古战场之巅。
当姐姐故意败在他手中，奄奄一息，并撒娇着让他治好她时。
他突然发现，他成了一个怪物，对放水的姐姐都能下死手。
虽然他知道他的攻击碰触到人身时，并没有打到人的感觉，但姐姐那伪装出来的受伤模样，已然深深划击溃了他的心。
还好。
他虽忘记了医者的本心，传承的医术却雕刻在灵魂里。
他歇斯底里地在战场里找到各种天灵地宝想要挽救自己的过失。
回来时，却发现，姐姐仿佛根本没有受过伤，只是安静地坐在战场之巅，望着巅峰下的诸天生灵。
他突然又感到挫败。
姐姐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小痕，我跟父亲的赌约，有一方，输了。你猜是谁？”
黎痕没有回答，只是站在战场之巅，纵身一跃。
他，只是一个赌约。
......
“喂！你发什么呆啊！”
软糯的声音将黎痕从片刻的失神中唤醒。
黎痕看着少女责怪的面容，将思绪拉回，淡淡道：“我在想，你需要我怎么帮你？有没有计划？”
在他未拥有现在的实力时，挑战任何存在，都会提前有个计划。
小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初步计划倒是有，但是我还是得先回我的大本营，看看叶熊的死引起了什么反应，以及捋清楚我的形势，再进一步完善。”
黎痕瞅着少女一脸思考的模样，也没多说，只是惊讶于少女还真有计划，轻蔑道：“我跟着你，免得你死了。”
小七闻言，咬了咬牙，这语气太让人不爽了，但想了一下现在自己确实没有护卫，也就忍了。
忽然，她发现少年一直在盯着她看，便疑惑道：“干嘛？你又在想什么恶心人的话？”
黎痕自顾自地呵了一声，将地上的三尺长剑捡起来，递给少女，嘲弄道：“我只是觉得你太瘦弱了，不保险，我倒是可以保证没人杀得了你，但是我保证不了你自己杀了自己，比如说，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之类的？你拿上这个。”
小七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力，那把剑就被直接塞到了自己手里。
虽然对少年的恶毒语言有了些许抵抗力，但是生气还是在所难免，不过，从话语之中，她倒是察觉到了一点怪异的信息，于是拿起长剑边仔细看着、边好奇地道：
“我可一点都不瘦弱，只是还没发育好，不过，你的意思是，我有了这把剑，就能够喝水不呛死、吃饭不噎死？”
话音刚落，小七就感觉到了一道看智障的眼神盯着自己。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难道还真会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小七瞬间就发现了自己语言中的漏洞，恼羞成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懂我的意思的！”
黎痕面上的嘲笑之意更甚，但也没深究这个问题，只是解释道：“这可不是一把剑。”
“那是什么？”
小七狐疑地在长剑与少年两边转移，仿佛在说，你在忽悠我？这不是剑？
黎痕却也没有深入解释的意思，他伸出右手，指尖上出现了一缕微弱的黑芒，随后，黑芒脱离漂浮落于剑尖。
就在黑芒与剑尖接触之时，耀眼的红光乍现，三尺长剑朴实的剑身逐渐消退。
刺眼的光芒使得小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而待她再睁开眼睛时，手中的长剑已然消失，出现在她手中的，是一个扑闪着翅膀的红色小人，小人有着天使般美丽的相貌，好奇地与小七对视着。
“你放点血，滴到她身上。”
黎痕似乎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对着少女命令道。
小七犹豫了一下，但是少年的语气让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不主动放血，可能这家伙二话不说就会帮自己一把。
小七把戴在头上的发卡取下，在指尖刺了一个小口，一滴鲜血顺势流出，然后她将其轻轻地滴在了那红色小人身上。
红色小人接触到小七血液的一刹那，又是红光闪耀，小人逐渐弯腰抱膝，化为一片小巧的红叶躺在小七的掌心。
“这是什么？”小七好奇地问道。
黎痕见到这片红叶，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没拒绝解释，只是耐心地道：“这是红叶灵，森林之主汇聚友善生物的亡魂，历经天地灵气的洗礼，十年以上才会产生一片，汇聚的灵魂越多，年限越久，效果越好。至于效果，佩戴在身上可保你的身体在一定程度的伤害下，毫发无损，当然，这个程度也与红叶灵的汇聚年限有关系。这是外用。内用的话，配以秋灵叶与月生草等药物煎熬，可有起死回身之效。这一片红色较淡，说明年份一般，但基本效果都有。不过，既然这里会出现红叶灵，说明这里有具备产生红叶灵条件的森林。等什么时候离开时，我去帮你找一片效果更好的。免得你半路去世。”
小七呆呆地听着少年的解释，看着少年滔滔不绝的模样，与之前冷淡轻蔑的模样大相径庭，瞬间觉得惊讶的很。
于是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黎痕轻哼一声道：“我自然是要比你这个不喜欢看书的小乞丐知道的多些。”
“你！”
被人揶揄了一通，小七刚想发怒，却发现少年因为自己话多的问题也有些生气，歪着头冷冷地看着她。
她只得收回后面的话。
继续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见到小七的怂样，黎痕收敛了一下表情，认真回道：“黎痕，黎明的黎，痕迹的痕。”
话毕，黎痕又有些烦躁，因为这个小乞丐好像在琢磨他的名字该怎么写，丝毫没有报上她自己姓名的想法。
于是他只能忍耐着怒气道：“你呢？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连自己救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小七还在纠结少年的两个字到的笔画时，听到问话，立刻开心地道：“你这名字太麻烦了，不如我的好，我叫小七。”
黎痕却没有少女那么开心。
他脸色一冷，哪有人姓小的，她很明显没有报上自己的真实姓名，这家伙的防范意识看起来也没有这么强啊！
可少女的表情也不像骗人，黎痕忍不住问道：
“哪有人姓小的？难道你是捡来的？所以不配拥有姓名？”
小七听到黎痕的问话也没有难堪，只是有些遗憾地道：
“嗯，我是爷爷捡来的，爷爷说我应该有自己的姓，他就不给我取姓了，我是爷爷捡来的第七个孩子，所以就给我命名小七咯。什么叫不配拥有姓名啊？小七就是我的名字啊，我觉得挺好的。”
黎痕在为她心酸的同时，又有些无语。
你还真是捡来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