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找了几天都毫无进展,关若展感到身心疲惫。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找下去。
天空灰蒙蒙的,关若展穿了件毛呢大衣在长宁街上游荡。又是一个飘雪的上午,零星的雪花落在他肩头,这是他在西京的第二场雪了。走着走着他的目光被街边的彩色橱窗吸引,那是妙妙喜欢的圣母院式的橱窗,店铺的名字是“秘密”。似乎是被命运牵引,关若展走了进去,各式各样的名信片摆在台面上,他挑了几张拿去结账,结果人家告诉他不卖,可以写下秘密挂起来。他没有秘密,可他还是走到窗边的座位上写起来:
妙妙,我来西京了,来找你。我知道你看到它的机率很低,还是希望你看见,我妈知道错了,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等你回来,她当面跟你道歉,我也已经征得你父母的同意,所以不要再担心什么了,我在西京等你,只要来到我面前,后面所有的事你都不用操心,给我打个电话就好,求你。
关若展写完把这张金灿灿的名信片挂在最明显的位置。挂好之后他的余光看到角落里的一抹绿色,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抓住那张墨绿的名信片,上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
关若展,我想你了,我想你,想你。看不见你的每一天我都好难过,我想见你,哪怕偷偷的远远的看一眼也好。我知道你一定也想我了,我迷之自信吧?我现在有固定收入了,生存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要努力赚钱,如果有一天,我比你们全家都富有,你妈妈就不会觉得我是你人生的绊脚石了吧。对了,今天有人夸我好看,都没问过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是因为我好看吗?
关若展死死盯着名信片上的字,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小心翼翼的把线从天花板上解开,拿着名信片到店主面前说:“老板,可以把它卖给我吗?这是我妻子写的,我们暂时分开了,我想留着它。”
“你叫什么?”老板头也没抬的问。
“关若展”关若展不明所以。
“拿去吧”老板依然没有抬头。
“多少钱?”关若展问。
“写字的人已经付过钱了,你不用再付了。”老板说。
“谢谢您”关若展感激地说。
“不用谢我,你是这个秘密的内容,你读了它,它就不是秘密了,我的店里只收容秘密,这是规矩。”老板抬起精明的脸说。
关若展笑笑没再说话。他把名信片放在大衣里怀,生怕外面的雪把它弄湿了,走出这家店铺,寒风扑面而来,关若展却不冷了,他感到一股暖意,那暖意来自胸口的墨绿色名信片,来自妙妙写给他的秘密。他似乎预感到就要见到妙妙了,虽然依旧漫无目的,他的心中却升腾起了巨大的希望。
寒风裹挟着雪片往人的眼睛和脸上打,关若展被雪迷了眼,他使劲闭上眼睛,就在这一瞬间,一辆急着赶路的越野车突然打滑把他卷入车底。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就失去了意识。越野车司机跑下车查看,发现关若展还有呼吸,赶紧打了120急救。
关若展陷入了深度昏迷,意识脱出了肉体,他摸了摸胸口,名信片还在。周围的世界是无垠的黄沙,杳无人迹。他站起来,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黄色,像是沙漠,天空是白色的,像柳絮一样绵软的白色。他辨不清方向,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走,走了许久许久,口渴难耐,疲惫不堪的他看到前面有个亭子,上面写着三个字:忘忧亭。亭子里仿佛坐着人,他努力朝亭子走去。当他走到亭前,亭子里的人喊他的名字,他抬头竟然看见妙妙身穿金黄色纱袍,额间点着朱砂笑着看他。
“妙妙,你怎么在这?”关若展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步窜上了亭子,他拉起妙妙就往外走,然而并没能把妙妙拉起来。“妙妙…”他可怜巴巴地喊着妙妙。
“关若展,别怕,我会帮你回去的。”妙妙没有挣脱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说。
“妙妙,我妈已经同意我们结婚了,你父母也接受我了,咱们回家去吧。”关若展急切的说,他感觉这里不安全。
“关若展,我不是妙妙,但我知道你们的故事。”妙妙说。
“你不是妙妙,那你是谁?”关若展问她,他也觉得眼前人看到他过于冷静了,如果是妙妙,一定会过来抱他。
“我是墨尘,这里是黄泉”我在这接引凡人的灵魂去他们该去的地方,点着朱砂的妙妙说。
“那你怎么认识我呢?”关若展问。
“因为黄泉太苦,即使拥有不死之身也了无生趣,作为对我几千年来努力工作的回报,我得以到凡人的世界体验一番生死悲欢。而神的元神不可染凡土,所以我的分身妙妙就去了人间。她就是我,我自然知道你。”墨尘说。
“她就是你,你又为什么不肯跟我走,妙妙不会这样对我。”关若展盯着墨尘问。
“因为我不是她呀,她只是我用天地造化幻化的一个分身而已,我只是借助她感受一下凡人的世界罢了。”墨尘说的坦然。
“那她会变老,会死吗?”关若展问。
“她只有这一世光阴”墨尘说。
“她会和我白头偕老吗?”关若展问,不管妙妙是什么来头,是谁的分身,他打定主意要和她共度余生。
“凡人的世界我不知道。”墨尘答。
“这一世结束了她会怎么样?”关若展问。
“来于造化,归于造化,天地间再无申屠妙。”墨尘说。
“如何能让她这一世安稳?”关若展又问。
“只要她安守凡人的本分,便可寿终正寝。”墨尘答。
“如果不呢?”关若展急急地问。他还有好多问题,可墨尘却拉住他腾空而起,飞向远处红雾缭绕的拱门。
关若展感到浑身疼痛难耐,左腿似乎没有知觉了。他努力睁开双眼,灯光刺眼,他又闭上眼睛,周围声音杂乱,他又睡过去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车祸后的第三天,这几天医院一直没能联系上他的家人。医生都觉得奇怪,他呼吸平稳,血压正常,只是全身有几处骨折了,脑部并没有受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醒。他们不知道,关若展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睡了这么久,梦里点着朱砂的天神跟他说的话他都记不得了,只隐约记得到过黄泉见过妙妙。
专家会诊后认为他没有大碍,只要等待打了钢板的骨头重新连接起来就可以了。关若展没有告诉家里自己遭遇车祸的事,只是跟行里请了病假,骨折最少要休三个月了,副行长张振宇代管他分管的条线工作,乏善可陈。
关若展每天躺在病床上,左腿是他伤的最重的,股骨、腓骨骨折,根腱断裂,左肋骨两处骨折,右腿腓骨骨折,左臂上臂骨折,除了脑子没坏,全身没啥好地方了。他雇了个护工护理他,帮他拉屎撒尿打饭洗澡之类的。每天大部分的时间他无所事事,望着窗外的一小片天空神游,想象着妙妙在哪里,吃着什么饭,跟谁在聊天…
关若展在医院没住多久就出院回家养着了,他住在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一个四合院里,他曾经想带妙妙来这里住的,可惜还没来得及来,妙妙就离开他了。他外公是个退休老干部,这个四合院是他祖上留下的,关若展想把这房子传承下去。当妙妙说她不想要宝宝的时候,他还为这房子没人继承感到伤情呢,这个四合院是他成长的地方,留下过许多快乐的回忆,他舍不得它被收回去。
关若展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断骨在悄然生长,他手握一张墨绿色名信片睡着了,梦里有妙妙从电脑后面抬起头冲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