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很郁闷,因为爹爹还是娶了别的女子,还生了一个妹妹——尽管自己也没有多讨厌她吧。
可是女孩的这个娘亲,并不像死去的娘亲一样,鼓励着她学习武术。
她出生那日是天气冷极了的雪天,府中的某个屋子就莫名其妙地在冬日着了火,而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身子骨虚得很,府里懂点阴阳的老嬷嬷说,她是魂魄上面有点问题,但是具体是什么,老嬷嬷也说不明白。
娘亲为了让她的身体好一点,于是就让她学习武术,让身体不要再那么虚弱下去了。
本来初衷就是为了让她强身健体,可没想到她的在武术方面的天赋却异于常人,就连她娘亲都没见过比她天赋更好的,而她身为女孩子,却把武术视作自己的根子。
但是自己小小的房间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由妇人和孩子的欢声笑语变成了妇人对孩子的责骂。
爹爹原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自己学习武术,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逼着她学习自己不喜欢的医术。
“女孩子家家的,别这么野,要文文静静的。武术怎么是女孩该学的呢?学医术多好。“
这话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从爹爹嘴里出来的。
可是自己的娘亲,不是也曾征战沙场,是黎国有名的巾帼英雄吗?
若娘亲不练武,又怎么认识爹爹,又怎么有哥哥和自己呢?
说来也是奇怪,哥哥原来也爱护着她,还愿意自己教她,可自从娘亲病死了,哥哥很少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而每次出来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有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的确就是难以置信。
原因是什么,她也想不明白。
她每天被困在府中,出不去。
好像原来哥哥和娘亲带她去府外吃冰糖葫芦和脆心酥的日子都变成了一场梦,一场美好却又不切实际的梦。
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女孩不解,也不愿意就成为院中被囚着一辈子的鸟儿。
于是一天,身型还算小巧的她,偷偷从自己小院里的一个小狗洞钻了出去。
她记得,府后的那条河旁有一棵槐树,娘亲说过,等哪一天有了槐花,就领着她和哥哥去采,带回府做槐花饼。
如今的太阳刺得她睁不开眼,周身的热气深深包裹着她,她远远望见那棵槐树开得正灿烂,刚想回头去和娘亲说,才意识到现在只有她一人了。
槐树开了,可是人却不在了。
她也是不是应该再次改变自己,成为那个大家想象中的美好自己,放弃学习武术的念头?
她心里很难受,爹爹曾说过,娘亲只是去天上当仙子了,所以才永远睡着了。
可她虽年幼,却也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
死就是死了,是回不来的。
娘亲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她从来不信鬼神,也不希望娘亲能有来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活在世间也没有什么意思,这种想法自打她小时候就有,不像同龄人一样,她怕这种与生俱来的淡漠被别人发现,把她当做另类,她只能自己逼着自己改变,自己遏制住自己的想法,努力变得更加活泼开朗。
就现在而言,她好像做到了。
可她是真的想娘亲,如果她站得高一些,哪怕她知道爹爹那些话的虚假和安慰,她是不是可以离娘亲更近一点,让娘亲看见自己,让自己心里图个自我安慰?
她没有多想,爬上了槐树的枝干,望着源源不断奔涌而且的河水,想着是不是河水也有着生命?
她隐隐约约看见有个妩媚美艳黑衣女子,站在河面上死死盯着她,用一种极其仇恨的目光,盯得她汗毛直立,但不止为何,她好像从哪里见过那个女子。
在那个女子身边,又突然出现另一个红衣女子,带着面具,眸子里满是淡漠,只是伸出手,推倒了黑衣女子,然后消失不见了。
黑衣女子依然含着那种目光,深深地坠入水下。
她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河面时,河水依然还是不停歇地奔腾着,好像是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来是最近想念娘亲过度,出现了莫须有的幻觉。
“记住,我,天尤魔,会让你偿命!“是尖利而狠毒的一句诅咒。
她的脑中突兀地闪过这句话,这句完全不存在于她记忆中的话。
她吓得径直向后倒去,然后才意识到她还在树上。
她会摔伤的吧?这槐树那么高。
她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屁股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和骨头与地面快速接触的碰撞声。
可是奇怪,地面可真软,掉在上面也不疼。
她惊讶地缓缓睁开眼睛,却又直直对上另一双清澈透亮的桃花眼,那双眸子里,倒映出了她的狼狈模样。
她慌忙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整完完全全趴在一个男孩的身上,羞得她红了脸颊,连忙爬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在我下面?“她回过头,不敢去看躺在地上的男孩,可又想起来是因为自己男孩才倒在地上的,还是有点心虚,于是就伸出手,想要拉男孩起来。
男孩也没拒绝,攀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
“我怎么知道有个人在树上,还突然掉下来了!“
男孩不满地撇撇嘴,然后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她。
“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爬什么树?“
她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气——这话她天天在家听,怎么跑出来了,还有人和她说?
“你什么意思?你是看不起女子吗?怎么了,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样爬树了?不能像男子一样学武术了?不能像男子一样驰骋沙场了?“
她字字如珠,拍打在男孩脸上。
“怎么?你想学武?“
男孩一挑眉,直接就挖开她的小心思。
她一听,整个身子就软了下去,瞬间有点委屈。
“那有什么用?现在没有人教我了。“
男孩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也是一时兴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
“倒是少见女子愿意自立自强的,我倒是喜欢你这种坚持自己的劲儿。那这样,你跪下来,叫我一声师父,我可以教你。“
“你?你会武术?“
面对她满怀质疑的目光,男孩一下子觉得自己没了面子。
“你给我看着!“
他直接挑起了剑,给她舞起了剑。
行云流水,尚还稚嫩的身体,一招一式却充满了力量。
结束后,男孩得意洋洋地挺直了腰板,一脸得意地看着她。
“厉害是厉害,我想学,但是我不会给你下跪!我娘亲说过,不只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也有钻石!“
“那不行,要不我不教你!“
她没说话,而是转了转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男孩狡黠一笑,男孩看着她的笑容,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槐树,靠着这条河,可是前面就是将军府,周围什么也没有,一般人也不敢到这里来。“这下子轮到她上下打量男孩了,玉绸银边,腰间的玉佩虽然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但远远看过去,应该也是个昂贵玩意,“不过我看你的衣着,应该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如果有事去将军府,又为什么不走正门,而是出现在这里?“
面对她的连连质问,男孩在心里暗自恼怒地拍了自己的脑瓜,他本来是偷偷观察一下李天的动向的,来确认一下李天这个人未来对自己有没有威胁,又是否可以成为他的势力的。
不过他是没想到,突然冒出的这个女孩,还挺聪明。
看着男孩不说话的样子,她接着补充道:“不过要是你直接教我武功,我也不磕头,我就不追究了,要不,我现在就跑去将军府告发你!“
“你这个小矮个,脑子还转得挺快!“男孩的语气,又是带着恼羞成怒,又是带着少许的赞赏。
“你教不教我?“她上前了一步。
“教!……“男孩有些咬着牙说话。
“那我表示尊敬,也就叫你一声小师父。我看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在这里,我们再次相见!“
“我的时间可不多!“男孩回着。
“没关系,我也不非要死缠你,等你什么时候教我学完你刚刚舞的那套剑法,你要走就走,也不用来了!除非你不是个男子,不愿意信守诺言!“
她又再一次把男孩的面子摁在地上摩擦。
“不可能,我说到做到!明日此处,我等你!“
……
她捧着一沓凤梨酥,蹲在槐树下吭哧吭哧地吃个不停。
“你是猪吗?女孩子吃那么多!“男孩靠在树边,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不太美观的吃相。
“咬倪罐!“她的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话有些含糊,“窝布使穴得茶步跺了嘛?“
她顿了顿,一口气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全吞了进去。
“不过小师父,你现在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有点好奇。“
男孩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去。
“你知道我的名字没有多大意义,你叫我‘小师父’,我喊你‘小矮个’,挺好的。“
“切,“她生气地扭过了头,“我本来还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呐!现在我不想了!“
要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小师父一定会崇拜她!
她虽说将头给扭了过去,可还是用眼睛偷偷瞥着男孩。
男孩生了一双桃花眼,立体分明的五官,恰恰可以证明男孩长大以后一定也是个能迷倒众多姑娘的美男子一个。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她的小师父不仅剑舞得好,诗词作赋也好,还懂医术,谈吐不凡,相比未来一定大有作为。
这么说来,她还有点崇拜她的小师父。
“我学得差不多了,你就不来这了?“她小声地问着,内心有点希望得到男孩否定的回答。
“嗯。“男孩轻轻地答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像重锤一样打在了她的心里。
还是肯定的回答啊……
“我看你的进度,过几日就差不多了。我明天给你捎些书,我看你悟性还不错,以后可以自己看着学学别的。“男孩接着补充着。
如果可以,我也想多教教你,和你多相处几天,可是我的身份已经变了,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地跑来跑去,我的责任,变得多得多,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后的不告而别。
男孩望着她的身影,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静静地把自己额外想说的,慢慢说了出来。
她深深埋着头没说话,只是由着从自己杏花眼流出的泪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好吃的凤梨酥上,逐渐变得越来越不好吃了。
……
她手里捧着她最喜欢的参鸡汤,像平常一样来到了槐树下,她想在最后几天,多分享一些她喜欢的东西,给自己的小师父。
可是槐树下没有人,他不像平日那样等她了。
她抬起头,以为男孩躲在槐树上要吓她。
可是依然没有男孩身影。
也许是男孩今日睡过了头,还没起来呢?
她看着已经过完晌午的太阳默默地向着西方移动,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着。
她独自捧着参鸡汤,坐在槐树下,由着槐树上的槐花凋落在她的头顶,她懒得去摘,这是紧紧捧着手中的参鸡汤,手指深切地感受到了温度从热变冷,天色从亮变黑。
她的小师父还是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
……
李晚舟躺着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不断回荡着薛北成最后唤她的那声“小矮个“。
刚刚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梦到了原来她和小师父的那些事,最后又不由得惊醒了。
薛北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叫她“小矮个“?为什么又把她约到那棵槐树的下面?
难道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师父?
要是这么说,小师父和薛北成的脸,好像还真有点像……
李晚舟咬着手指,又回想起薛北成之前做的那些“变态事“,连忙像反驳自己一样摇了摇头。
不会吧不会吧,她的小师父,好端端的一个小孩,不会长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