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岳到底怎么了？难道是……病了？”父亲自来便有咳嗽的老毛病，但霸宁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父亲在他心目中从来是钢铁一样的汉子，都是战场上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他怎么会病？对于父亲的近来逐渐频繁的咳嗽他并不是毫无所觉，只是强迫自己不去相信而已。他不敢想象霸岳一旦出现什么意外，霸家，甚至整个辽东会乱成何种局面。自己是被上天放弃的人，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如果可以……霸宁想，他宁愿将为数不多的寿限过继到父亲身上，以弥补由来的任性和胡闹，他好像冲着霸岳的背影大喊一声：“爹！”可又总有什么堵在胸口，让他憋得难受。
“司马荒城！”霸宁的握手成拳，指尖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烧了起来。一切一切的缘起都是因为这个魔鬼一般的名字，母亲的死是因为他，父亲如此也是因为他。
“我一定要杀了你！”霸宁的声音阴冷如同发自地狱的召唤。
“对了，只要杀了司马荒城，父亲便无须再为这场大战心力交瘁，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霸宁想道。可惜自己拥有的力量太不堪了，甚至连那条被其视为希望的黑索也根本驭使不了，他曾经按照白兄的手印和咒语试了无数回，可那黑索始终如同焉头耷脑的死蛇，根本毫无所动。霸宁伸开苍白的手掌，懊恼的拍打着身旁的大树，一下，两下，直至鲜血淋漓，从怀中掏出黑索，愤恨道：“不能为我所用，我要你何用！”随手远远抛了出去，走出许久后听得背后窸窸窣窣，回头却见黑索在背后蛇形跟着，不由恼怒道：“连你也嘲弄我？！”上去冲着黑索一通踩踏，黑索蜷缩一团，满是委屈的样子。霸宁弯腰捡起，掐诀道：“疾！”黑索依然毫无反应，霸宁怒骂：“操蛋玩意儿！”胡乱将绳索塞回怀中。
霸宁心中烦躁，信步出了帅府漫无目的逛荡着，不知要去向哪里。正走着，听得身后吆喝声大作，一个邋遢道人旋风般从身边刮了过去，紧随其后十数个身着灰袍的僧人追了上去，一行人如飞而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呃，疯狗咬人了，疯狗咬人了。”东来茶馆邋遢道人的疯笑声从脑海中浮了出来，“是他。”霸宁提步追了上去。
“嘿嘿嘿……”邋遢道人飞身上房在房顶跳来跳去，疯笑道：“大和尚小和尚不大不小中和尚，你们上来呀，上来追我呀！”
为首和尚一摆手，众僧纷纷上房将邋遢道人围在中间，霸宁数了数，和尚竟然有十九人之多。此时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纷纷翘首望着房上闹剧。
为首和尚口诵佛号道：“郝道友，我奉劝你最好还是将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免得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邋遢道人低头看了看身上，皱眉道：“老道身上除了身上臭道袍，哪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想了片刻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做够了和尚，想要借老道这一身道袍做道士。”邋遢道人跳脚拍手道：“好的很呀，老道这就脱给你们。”说着三下两下脱了外袍就要宽腰解带，却又敲了敲脑壳道：“只是道袍只有一件，你们却有十九人，该谁穿的是呀？”忽然间仿佛想通了，高兴道：“有了有了，你们十九个和尚打架，谁赢了老道的裤子就给谁穿，我聪明吧？”围观众人轰然大笑，道：“聪明！”
为首和尚冷声道：“郝道友，别耍什么花招，赶紧将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邋遢道人翻个白眼，道：“你个大和尚凶什么凶，老道给你就是。”说着解开腰带就往下脱裤子，脱了一半又忽地提起，道：“不好不好，脱了裤子裆下老鸟若是飞走如何是好？你们这些臭和尚有的赔我吗？不行，你们先脱裤子给我看，不然这赔本买卖老道可不做！”
邋遢道人话一出口围观众人又是一片哄笑声，有人大嚷道：“老道，和尚又不是太监，少不了你的老鸟，放心大胆脱了就是。再说就算飞走，你一只老鸟换他们十九只，不亏！”
邋遢道人蹦跳道：“一只换他们十九只，好玩好玩，咱们大家一起脱，如何？”
为首和尚金刚怒目道：“郝宝宝，你如此胡搅蛮缠，还把我千古寺放在眼里吗？今天就算赤阳真人在此，我无天也定要讨一个公道。上！”说罢一挥手，十八个和尚身形晃动向邋遢道人围拢过去。
邋遢老道提了裤子，在众和尚中左突右闯，慌张喊道：“没王法了，和尚抢人裤子了。”
霸宁不觉好笑道：“这些和尚配合默契功力高深，行止间隐然暗合阵法，莫不就是千古寺的十八罗汉？”
“不错，这位小哥果然好眼光，这些大和尚正是名震江湖的千古寺十八罗汉，为首之人乃是罗汉堂首座无天大师。”霸宁转头望去，见身边一人略约三十几岁，气质儒雅让人一望之下顿生亲切之感。那人身侧挎有一刀，猩红的刀穗子随风微微摆动，显然也是江湖中人。
“哦。”霸宁点点头，又问：“这位大哥，刚才听无天首座提到赤阳真人，莫非这邋遢道人跟龙虎观有什么关系？”
那人笑笑，道：“这邋遢道人就是人称癫道人的郝宝宝，赤阳真人的师弟，终日疯疯癫癫，不过赤阳真人却对这师弟甚是爱护，所以说即便癫道人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大家顾着赤阳真人的面子也不会跟他太过为难。这次千古寺出动了这么大阵仗围捕癫道人，不知是捅了什么了不得的娄子，看来这次赤阳真人怕是有的头疼得了。”
“郝宝宝，呵呵，有点名不副实呀，有趣有趣。”霸宁转头望了那人一眼，道：“听阁下口音不似本地人呀？”
“不错，在下来自潭州，这是首次入辽，还请多多关照。”那人抱了抱拳，温文尔雅言语甚是得体。
霸宁回礼道：“好说好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俞，如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好了。”“哦，俞大哥，小弟宁三，土生土长的辽州人，大哥若是想要游历辽州，我可以给大哥做向导。”“那就多谢了。”两人三言两语便热络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说话间随着无天一声“布阵”，十八罗汉袍袖翻飞连成一片乌云，顿时将癫道人团团围住，癫道人提了裤子左右冲突不出，突然将裤腰一撒，掏出老鸟冲着周围和尚撒起尿来。众和尚皱了眉头纷纷跳开，癫道人摇着老鸟嬉笑道：“我厉害吧，都怕了吧！”提了裤子身形晃成一片残影，就要从空当中钻过去，两个和尚往中间一挡，如墙般将癫道人挡了回去，癫道人左右冲突，无论冲向哪里都立即有人上来补位，十八罗汉配合亲密无间，阵型一旦展开不啻铁壁铜墙，岂会那么容易让他冲突出去。若不是顾忌两家颜面始终不肯使出重手，加之癫道人身上的东西让他们有所顾忌，岂会让癫道人如此逍遥的跑到辽东来。
霸宁看着癫道人飘忽如风的身法暗自沉思，若是自己有如此身法，说不得就报仇有望了。感觉到指上传来微弱的波动，低头看去见涅槃戒指上亮光忽隐忽现，若非细看几乎难以察觉。望着那亮光心中没来由涌起一阵烦躁，悄然将戒指隐入袖中。
望着无头苍蝇般的癫道人，无天冷冷一笑，“郝道友，还要跑吗？”
癫道人黔驴技穷随手束了裤子，突然坐在屋顶耍起泼来，将身边瓦片一片片掷向十八罗汉，哭鼻子抹眼泪道：“好你们臭和尚，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找大和尚说理去。”
无天望着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癫道人头痛不已，若是痛痛快快打一架他自然求之不得，可偏偏这个癫道人让他满身力气使不出来，拳拳都像打在棉团上，憋屈的很呀。
无天一拳将飞来的瓦片击了个粉碎，强忍怒气道：“师兄哪有功夫跟你胡闹，只要郝道友将身上东西交出来，无天自然会跟道友赔罪。”
癫道人停下抽噎，道：“那你说话可要算数。”
无天口诵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郝道友大可放心。”说着将手一压，十八罗汉各自后退一步守定方位防止癫道人突然逃跑。
“郝宝宝就信你这臭和尚一次。”癫道人站起身在怀里摸索片刻，无天凝神戒备，生怕郝宝宝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一路上大家可是没少受这郝宝宝的捉弄呀。
癫道人从怀中掏出一物扬手向无天掷去，“给你。”那物布满罡风，如同被掷石机抛出的石块射向无天，无天冷哼一声伸手强自接住，身子竟然向后小错半步，脚下的瓦片咔嚓一声碎做两截。趁着这个空当，郝宝宝脚下发力，顿时将屋顶撞破一个窟窿身子掉落下去。
无天接过那物，原来是一本小册子，快速翻看几下，猛然丢在地下，脸红脖子粗吼道：“郝宝宝，若是不能将你擒住，这罗汉堂首座我让给你做。给我追！”说着身子穿过破洞追了下去，十八罗汉则纷纷跃下屋顶向门口围堵过去。众僧跃下房去却不见了癫道人踪影，正在狐疑不已，却见郝宝宝从屋顶破洞钻了出来，满身都是灰土，站在屋顶指着众僧跳脚道：“哈哈，好玩好玩，我在这呢，你们来追我呀！”捡起道袍如飞去了。无天脸色铁青二话不说飞身上房追了下去，众僧身后紧紧跟随。
霸宁笑道：“将十八罗汉玩得团团转，这郝宝宝似乎也没那么二嘛。”
“虽说千古寺向来被称为天下武功之正朔，但龙虎观的太极身法却也不是吃素的，据说癫道人又是近百年来首个将太极步修炼到阴阳圆融之境的人，所以癫道人虽然不是千古寺众僧的对手，但在其有所顾忌之下，想要将其擒住却也没有那么容易。”俞姓汉子说道。
“癫道人竟然这么厉害。”霸宁赞叹不已，望了一眼俞姓汉子说道：“俞大哥对武林轶事如数家珍，相必也是江湖中人吧。大哥来自潭州，不知听没听说过天断谷的刀冢？”
俞姓汉子微微笑道：“自然听说过，不过现在的刀冢也已经不是以前的刀冢了。”
两人说话间有好事者飞身上房捡起小册子翻看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飞身下房挥动中手中册子嚷嚷道：“奶奶的，大家猜猜这是什么？竟然是房中术的秘本《玉洞真经》！一群和尚满世界追着道士讨要《玉洞真经》，这世界还真是让人看不懂呀！”说着将册子扬手丢了出去，顿时引起一阵哄抢。
霸宁和俞姓汉子满心好奇凑过头去，看着几人正在津津有味翻看着书页上男女合欢的画面，不由哑然失笑。万恶淫为首，淫字乃佛门五戒之一，今天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千古寺怕是要让整个江湖笑掉大牙。郝宝宝如此羞辱无天，怪不得无天暴怒如斯。
随着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霸宁与俞姓男子分别后看看天色不早，转身往回走，眼角瞟过身后不远处的白衣客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白衣客一直都在身后晃动，直觉告诉他白衣客根本就是有意为之，他是一直都在刻意跟踪自己。
霸宁佯作不知，吹着口哨贴墙脚拐来拐去，果不其然白衣客随后不疾不徐跟了上来。在一处墙角拐弯处停步，侧耳听着急促赶来的脚步声霸宁闪身而出，将天街小雨锁定来人道：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跟踪我？”
来人吓了一跳，按下霸宁手臂惊乍道：“宁哥儿干嘛这么认真，我高见就这么不受你待见？还跟踪，有这闲工夫我去跟踪美女多好，跟踪你个无良青年，有病？！”
“高见，怎么是你？”霸宁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疑惑道：“刚才没有看见有一个白衣人在我后面跟着？”
高见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个白衣人，不过一晃就不见了，宁哥儿怎么疑神疑鬼的，欠钱被人追债了还是玩了哪家姑娘被人打上门来了？”
霸宁愤恨在高见屁股上踹了一脚：“看你出息的，滚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