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想想！”顾建平着重强调了“好好”两个字，他仍希望童莳能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人活在这世上到底为了什么？天下之人熙熙攘攘，不都是为了利来利往吗，这姑娘怎么就那么一根筋呢？
童莳转身去了走廊，办公室这会儿恐怕已经炸开锅了，她只想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待着。窗外秋意正浓，风卷落叶漫天黄，童莳的心也像那枯叶一样，没着没落的。
“喂，请问哪位？”童莳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来电。
“童莳，是我，Serena。”听筒里传来Serena欢快的声音。
“哦，你呀，换手机号了？”童莳试图掩饰此时难言的情绪。
“是的。”Serena觉得童莳的语气有些怪怪的，“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呵呵。”
“嗯，我看你一直没回我邮件，就打个电话来问问，是不是事情进展不顺利啊？”Serena关切地问。
“也没啥，我刚刚找我们领导谈了，他让我再考虑考虑。”童莳停顿了下，“我……我是觉得挺对不起领导的。”
“嗨，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说白了，这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呢，两个人结了婚还说离就离呢，谁也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我们只能为自己活着不是？”
Serena说的是大实话，可这实话对缓解童莳的歉疚一点帮助也没有，中国人处事向来都按照情理法的顺序，情是第一位的，再怎么有道理，再怎么符合法律法规，都逃不过用人情编织成的那张网。
“没事，我会再跟领导沟通的。”童莳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了，除了加重她的心理负担，没有任何帮助，“你怎么样？什么时候走啊？”
“你要是能定下来去海外，我就留在国内了，正好跟你当面交接，一起过渡一下。”Serena说。
“那国内有合适的岗位吗？”
“嗯，上次培训时和孟齐聊了聊，他说北京分公司那边有个薪酬主管的空缺，不过，他也说了，这个位置是特意留给你的，你看你，多吃香啊。”Serena略带羡慕地说，“呵呵，要是你决定了去海外，那我就可以申请这个岗位了。”
“那你准备去北京吗？”童莳对Serena的决定有些意外，慕容青现在正在用人阶段，对于从海外回来的经验丰富的HR经理，他肯定是想统统留在总部人力资源中心的。难道，她的选择与孟齐有关吗？
“嗯，北京也不错啊，反正我在国内孤身一人，也没买房子，到哪里都一样。主要是我不想待在总部，整天弄些虚头八脑的制度政策，还有各种人际关系，一个字：烦！还不如做点实在的业务，薪酬也是我最感兴趣的模块。”
“那倒也是。”Serena对总部的看法与童莳不谋而合。
“行，那先这样吧，有进展随时告诉我，我可等得花儿都谢啦。”Serena说完就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的气氛果然像一直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地滚着泡儿，除了谁都没想到职业发展如日中天的童莳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唾手可得的前途，出国受洋罪外，每个人的泡泡都不太一样。
季华欣的第一反应是，连栋的劝告太有先见之明了，事缓则圆，凡事都要坐等机会，一发即中，不能盲目发飙，不然，可能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她赶忙给连栋发了条短信，把刚刚出炉的爆炸性消息告诉了他，认为这是童莳有自知之明的表现。连栋一面对季华欣的盲目自大感到好笑，一面对童莳的离去竟有丝丝的惋惜，客观地说，她的综合素质要比季华欣强多了，可惜道不同。
罗正宇也感到惋惜，不过和连栋的惋惜不可同日而语，他一直都把童莳作为自己的学习标杆，不断激励自己向她看齐，因为能让自己如此心服口服的人在公司还真没几个。
李雪彦的直觉感受和顾建平差不多，四个字：不解，失望。她已经把自己的未来赌在童莳的顺利继任上，现在是彻底破灭了，部门的接班人布局又回到了童莳来之前的状态，那种让她担心的状态，看来，她得在顾建平退休之前为自己找好出路了。
童莳不想回办公室，她怕看见顾建平，甚至可以想见大家是怎样的表情，会问些什么话，便直接去找了曹允西，既然总经理已经审批同意他们的分析成果，接下来还有很多应用工作要做。曹允西还不知道童莳要走的事，他正想找童莳谈谈，项目经理岗位梳理告一段落后，希望能再接再厉和童莳一起完成项目经理的资格认证工作。
“曹总，职位说明书和素质模型都通过了，我们可以按照计划进行所有在任项目经理的资格评审了。”童莳坐下后对曹允西说。
“好呀，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后天，行吗？今明两天，确定好评委、地点，排好时间表，再通知到所有人员。”童莳盘算了下时间。
“后天？但我们陈总（主管研发的副总经理）出差了，不在上海，过几天才能回来啊。”曹允西查了查日历。
“哦，这样啊，陈总在哪里出差，能不能电视会议呢？”童莳不想再后延，她想早点把项目做完，好早点离开。
“嗯，在北京，我想应该可以，你还是问一下他的时间吧。”曹允西建议。
“好的，那我先去准备，别忘了，您也是评委之一。”童莳提醒道。
“没忘，没忘，你放心，我保证到场。”曹允西行了个非正式的美式军礼。
办公室终归还是要回的。硬着头皮刚一进门，童莳就听到顾建平叫自己的名字，没给其他人留下问话的机会。
“明天我要去北京开会，大概一个星期，这是授权书，我已经给所有部门领导发过邮件了。”就像那场谈话没有发生过一样，顾建平心平气和地把授权书递给了童莳。
“顾总，我……”童莳不想接那份授权，这份信任对现在的她来说太沉重了，她不明白，顾建平为何要这么做，这不是加重她的愧疚吗？
这正是顾建平所期望的，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童莳改变心意留下来，只要她能留下来，他不会去计较所谓的“不忠”，他了解童莳，知道童莳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做管理这么多年了，韩非子的一句话让他一直铭刻在心——“圣王不务归之者，而务其所以归”，这的确是真理，明智的管理者关注的不是哪些人追随自己，而是考虑他们为什么会跟随自己，那些看重自己能为其带来利益的人，很可能在关键时候为利益背叛自己，只有那些因为是自己才坚定跟随的人才是忠诚度最高的人。他看得很明白，季华欣是前者，童莳、罗正宇和李雪彦则属于后者，在忠诚的基础上，再看能力高下。其实，人是很难培养出来的，选对人最重要，如果人没有选对，再怎么培养也是枉费工夫，保不齐还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
“还有事吗？”顾建平当做没看见。
“哦，就是项目经理资格评审的事，我刚才和曹总沟通了下，准备后天启动，陈总也在北京，您看您能不能和陈总一起电视会议？”
“可以呀，不过，得看看我和陈总的会议安排，待会儿我把会议日程发给你，你看着协调吧。”
“好的，顾总。”童莳拿着那张烫手的授权书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纠结得要命。
两个人之间的这场对话被季华欣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刚才那股子的欢喜劲儿一下子跌落了大半丈，难道顾建平已经说服童莳不走了吗？要不然，怎么还是授权给童莳呢？可这也不太可能呀，童莳刚刚才跟他谈完，转变也不会如此超音速啊？而且，按照连栋的说法，像顾建平这样的人最忌讳下属的三心二意了，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季华欣满脑子的猜测，折磨得她快要窝不住火了，只好去找连栋。
连栋还没等季华欣唠叨完，就明白顾建平的用心良苦了，不过，依他对童莳的了解，这招根本不管用。其实，顾建平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太想留住童莳了，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算是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另外，连栋还认为童莳并不单单为了晋升、薪资等外在条件申请去海外的，背后一定有其他原因，这一点，顾建平肯定看得很明白，否则他也不会想方设法要留住她。连栋只对季华欣说了八个字：“少安毋躁，耐心等待。”
顾建平如期去了北京，把部门的事授权给了童莳。童莳对照陈总和顾建平的会议安排，一一协调了其他评委和所有参加资格评审的项目经理的时间，拟定了评审日程表。正式评审之前，童莳分别跟所有评委进行了沟通，详细解释了资格评审的评分标准和能力等级要求，以保证评委们在认识上尽量客观。总之，童莳把自己承受的所有压力转化为不眠不休的精力，使得项目经理的资格评审按照日程顺利开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