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新的方向,两人便又重新追查了下去。
按照无常的猜想,自马车案之后,对方便再无动作,以此推测马车案中倪修况终究占了上风:借由阿奴师爷为饵,总算成功摸清楚了仇家的身份。以倪修况的个性,如果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那就绝无可能放任对方留在人世。
“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要查一查城里的户籍资料,看看当年你师爷走后,又有哪些人死亡和失踪,至于倪修况的仇家,便应该是其中之一了。”
“可是你区区一介草民,似乎并无权利去盘查城里的户籍资料吧?”
“放心,用不着你出手去偷资料的。我跟管理户籍的官员倒是有些交情,只要咱们要求不算过分,对方想必乐得帮忙的。”
见无常自信满满地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阿奴一溜烟地跟了上来,“看不出你倒是有几分能耐,不过你倒是说说怎么跟那些当官的扯上关系的?”
无常笑了笑,“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治好过他的小孩?”
“你这么厉害?他家小孩什么病?”阿奴继续好奇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刨根问底,烦不烦。”无常抱怨完,见阿奴果然闭口不言,终究还是开口解释道,“其实也说不上是病,他家小孩小时候贪玩,结果不小心被开水烫伤了,整个大腿都惨不忍睹。我当时碰巧经过,便指导他在树下的泥土中挖些蚯蚓,洗净之后撒上白糖,直至其化成水。再将大腿上烫伤的白皮撕掉,用开水煮过的棉布沾取蚯蚓水涂抹在红肉上,一天两次,待干疤脱落即可。
教完之后我便离去,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大概一年之后,我又碰巧遇见了他,还是对方先认出了我,不停地感慨幸亏遇上了我,孩子当初烫伤的地方现在连疤痕都瞧不见了,说着还不断要请我吃酒,我听完心中自也高兴,便懒得推辞,那次之后,方才知晓对方原来是在户部管理户籍档案的。”
阿奴听完一脸惊异,“你这法子当真可用?”
见阿奴老老毛病又犯了,无常没好气道,“你自己用开水试试不就知道了。”
仇家的调查十分顺利,户部的老朋友极其效率地为恩人打通了各个环节,在半日的调查下,排出掉自然老死,年龄不符,因病身亡,再添加上与倪修况有交集,懂得机关之术等等条件,最终筛选下来的只有一人——薛红衣。
薛红衣曾是军中一等一的斥候,精通侦查跟踪,机关陷阱。虽隶属于倪修况麾下,但考虑到悬殊的上下级关系,或许两人并不熟稔,甚至倪修况对其并不相识。倪修况解甲归田的第二年,薛红衣也因伤退伍,值得一提的是他并非本地之人,退伍后却选择将户口迁至于此,个中原因自然耐人寻味。
“档案中记载你师爷遇难的第三天,此人便因酒后失神乱志,命丧火海,时间上刚好也能对上。”
“如果倪修况的仇家当真是这个薛红衣,而当时他的身份又已经暴露了,那这火会不会是倪修况指使下人放的?”阿奴怀疑道。
“这个倒是极有可能,不过档案上记载的十分简单,事实究竟怎样恐怕我们还是要去看一看才行。”
失火之处正是薛红衣的居所,庆幸的是薛红衣当年独自一人居于山下,因此倒未殃及他人,而且众人担心大火烧到山上酿成大祸,便纷纷从各处赶来施救,结果火势刚起一半,便连屋舍都未摧毁,就已被大家所熄灭。大火既然已经熄灭,屋主也已经被烧死,官府来人问明缘由之后便安排人将薛红衣葬在了屋后的山上,放火之人没有找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渐渐的被人遗忘了。
虽然房舍中的物件均为火患所毁,但房舍本身却在火灾的侵袭之下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后世砍柴打猎之人有时下山太晚便会选择在此住上一宿,长此以往,二十多年下来,薛红衣当年的居所不仅还在使用,甚至中间还被人反反复复重新修葺了好几次。
无常与阿奴赶到之时,屋舍之中并无他人。两人虽然没有抱着多大期望,但还是仔仔细细将之搜索了一番。屋舍颇大,抬腿走进便是客厅,客厅中最显眼的便是中间悬着个锅炉,炉子下面堆着好些燃尽的草木灰烬,客厅左厢看来曾是厨房,右厢依稀可辨是一间杂物室,后面则连接着卧室,卧室紧贴着后山,光线很暗,但却与客厅一般被收拾的极为干净。
客厅与卧室几乎一览无余,厨房和杂物间倒是费了好些功夫,但结果仍旧如预料的一般毫无所获。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无常正犹豫着是否要在此住上一晚,屋外却有脚步声传来。
来人腰间挂着弓箭与短刀,身后背着三五只野兔和一个包裹。进屋之后见到无常与阿奴两人倒并不显得惊奇,来人自称姓唐,是附近的村民,趁着农闲时分到山上寻些野味祭祭口。无常阿奴也自报了姓名,见对方性格大大咧咧的,无常有意结交,便让阿奴从口袋里拿出吃食与对方分享,对方倒也不推测,告了声谢便急不可待地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外边已是漆黑一片,唐姓小哥却与两人热络起来,眼见吃的没了,便不顾两人劝阻硬是挑了只肥硕的野兔出门抹黑找了处山涧清洗起来。无常与阿奴执拗不过,便只好帮忙在四周寻了些柴火堆到正厅中烧了起来。
三人于是一边煮着野兔,一边就着火光再次攀谈起来。野兔还未熟透,无常已经成功不露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了薛红衣身上。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对方居然曾经亲眼目睹过薛红衣的死亡。
“那时我也不过八九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龄,这里着火时我正在附近玩耍,算来我有可能是最早发现火灾之人,不够很快其他人也都发现了。”
“那着火之时你有没有发现有人从屋里出来?”对方刚刚开口便被无常所打断。
小哥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没有注意到。”说完之后见炉子里的水烧开了,便从身旁的包裹中掏出几个野果子放到炉中权当做调料,摆弄完之后又继续回忆道,“没过多久薛红衣也从外边赶回来了,他从我身边经过,当时我闻到他身上好大一股酒气。他见房子着了火,大吼了几声‘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说完之后便拼了命的往屋子里面跑去。其实那时火势还真不算大,他其实完全有可能跑出来的。哎!所以说人不能太贪心,金银财宝再好也不能跟性命比呀!”
阿奴在一旁附和了一声,又好奇地问道,“既然火不大,薛红衣当时又喝了许多酒,就没有人进去救他吗?”
“你说的好听,大家非亲非故的,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且他进去没多久火势就大了起来,好在救火的人也越来越多,总算才将这屋子保了下来。”
“除了这屋子,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也保存了下来?”看着被重新修葺的房顶,无常猜测当时恐怕也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哥闻言神神秘秘道,“还真有东西——银子。火灾之后,大家清理之时居然发现了好些碎银子,我也跟着沾光捡了一锭,没想到这家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个有钱的主。”
“除了银子就没有其它了吗?”
对方想了一小会,抬头道,“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东西就只剩下薛红衣的尸体了,大火扑灭之后我随着大人们闯了进来,才发现薛红衣已经被烧死在那件屋子里了,我当时胆子小,隔着好几个人看了一眼,唉!实在是惨,衣服都和身体烧在一块了,那几天我还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了。”小猎户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朝着当年应该作为杂货间的屋子指了指。
阿奴彼时正好背对着那间屋子,闻言不自觉地往无常的方向的挤了挤,无常倒是无动于衷,只是仍旧不死心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的东西留下来的吗?”
小哥这次倒是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没有,第一次捡到银子尝到了甜头,大火之后我便有事没事地过来翻找,但却再也没有找到过有用的东西了。”
野兔煮好了,线索也同时断掉了。阿奴倒是没心没肺地吃得很香,无常却一点儿也没有食欲。
看着眼前相谈甚欢的两人,无常第一次生出了退却之心:就算找到倪修况杀害薛红衣或是阿奴师爷的证据又如何,以他的身份官府真得会插手此事?归根结底还是无法阻止阿奴报仇,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从阿奴这边下手来的简单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