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幕,又像是一堵缓缓挤压过来的墙壁,仿佛要将这毫无退路的空间内的一切都压成薄饼。
但转瞬而至的,却是脚下一空后的失重感和上方塌陷而下的天空。
强行控制着自己不去做出任何的举动,但一根手指还是在体内传来抽空感下微微一抖。
紧接着,这根手指与抖动处断裂,整张手掌接着破碎为粉末,巨大的裂口向身体延伸,将身体撕得粉碎,被抛洒向天空的破布般与风中打悬。
一下瞬,身体却又回复到了原状。
来自外界的压力消失,而感受到的却是如同吃了大量食物后的剧烈腹胀感,但又在这些食物里加上了无法消化的尖锐骨刺,在进入胃里后开始了疯狂地生长。
过程,从轻戳到刺入。
痛楚,从微弱到剧烈。
在突破了胃袋之后,又开始向全身蔓延。
果然,忍受不住剧痛的胃部微微一颤,一股巨大的力量便从内而外将整个人分裂,如同惨遭腰斩一般,坠向黑暗。
意识回归后,折磨再临。
黑暗的空间里没有光线,也没有方向与重力存在。仿佛置身于无垠的宇宙空间,在忍受着体内血压带来的剧烈胀痛的同时,承受着无法呼吸的痛苦。不说这里根本没有空气,在呼吸动作开始前的些许肌肉收缩,就会直接将他的身体撕碎。
承载了过于巨大的力量,就像是进行着石块平衡的游戏,寻找着最为微弱的平衡点,以期其承受住任何偏差都会带来的整体崩溃。
生与死的界限仿佛被扭结在了一起,首位连接形成了永不停歇的循环,又像是在太空中自由翻转的硬币,切换着正反两面。
在这声音无法传播、光芒无法诞生、物质完全崩溃、能量已经消散,空间被粉碎、时间被否定的地方,痛苦与残忍将毫无界限地延续。
但比起将花样繁多的死亡而言,过于寂静的周遭才是更为可怕的存在。甚至可以说,与五感被剥离相比,身上宛若酷刑却又可说是磨砺的生死轮转,反而如一杯凉透了的浓缩咖啡,在苦涩与味道的流失中,仍可让人回忆起它曾经完整的样子。
若非如此压过一切的痛苦,坠入沉默的世界后,他早已彻底疯狂。
而除了折磨外,属于和不属于本身的短暂记忆便成为了唯一的调味料。
却又如同被翻看过太多次直至残缺的书卷,就连名字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名为…的男人,其一生的经历不值一提,仅用‘普通’二字便可以轻松概括。
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的波澜,既没有受到过任何人的重视,也没有遭到过其他人的抵触,仅是用透明不可见的方法,活了下来而已。
成长后的人生,仍然没有太多波澜,平庸如田野上结不出花朵的野草,仅拥有象征自己种类的绿色却无任何值得书写之处。
认清了平庸后,学着他人戴上一副微笑的面具,仍没有改变自己的勤勤恳恳的人生。拿着一份拖着国家后腿的微薄工资,然后机械化地继续着可以说是晦暗的生活。
在孤独中思考,然后在思考中放弃。
比起饱经社会毒打、大喜大悲连续翻转这样的命运坎坷之辈,自己的平凡已经足够幸运。
独立与正负之间,毫无偏向的‘零’一般的人生,并没有什么不好,仅是…
让他有些不甘罢了。
所以,当他在这些许细微不甘的驱使下,向外迈出的任何脚步都必然将自己所具备的平衡打破。
清风徐月夜,万般俱寂天。
轻纱随舞起,凝脂映白宣。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初大半夜还穿着古装搬个桌子在路灯底下练毛笔字的人,怎么看都跟在虚幻中寻找真实的人等同,但那个时候着实被对方扑面而来的格调给镇住了。】
真的,当初要是理智一点,不拨打妖妖灵报警说路上有妖怪的话,也不至于现在沦落到这里受苦,哪至于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刚刚心有感慨,脸上的肌肉便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OJ8K,凉了。经纪人,抬我去下个片场。】
重新开始,再次忍受命运压在身上的石块。
但这石头也特么的太重了吧?
【身体七零八落。没问题,存档加载,挑战再开。】
不是有句话说么?
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但他表示这情况一旦爆发就只能凉凉,所以只能选择在沉默中…变成个逗比。
理由,仅是用这种方式取悦自己。
以这种方式,进行自我浇灌,想要保持卑微的自我。
就算这样的坚持毫无意义,最终必然会成为一个被磨灭掉所有记忆,而又毫无思想的容器,但在那之前放弃,还没有被列入到计划表内。
毕竟,这世界上有太多种情况,并不是认个怂就能结束的。
【记忆虽说没啥意思,但还是再回忆一遍好了。】
【名为…的男人…】
再次开始的回忆,像是看过无数次的小说。
在开始重新翻看时,经常会发现些自己错过的精彩内容,像是收拾物品时找到了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童年宝物。而后来,这些精彩的地方也会变得无趣,逼迫着人去探索更深的内在,就像是能从‘晚安!’中压挤出鲁迅当时的感慨,又像是拼命地挤压切成两半的橘子,要榨出最后一滴果汁似的。
拼劲全力,用以此又一次崭新的感慨,去将记忆的颜色从染为七彩,却又无法阻止它的逐渐褪色。
一次又一次的消磨着,丢失着。
然后…
【哎?当初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啊,果然…
还是忘掉了么?】
心底的悲意突兀涌现,一个不受控制的冷颤让一切从头再来。
但是这次却没有再去回忆些什么,记忆如同被卡住的齿轮般,整台机械无法运作。
——又一次,忘掉了什么值得珍视的东西。
紧接着,他愤怒地挥动手臂,想要将全身的力量倾泻向什么,但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破坏的东西——除了自己。
于是,身体碎裂仿佛从市场上购买后的面粉般,被一股巨力扬上高空,随风而散。
意识回归时,内心的那股暴躁感丝毫没有削减,宣泄似的挥洒力量,更像是自取灭亡的疯狂。
直到内心的愤怒被悲哀压过,从内而外压迫得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回忆起来,快回忆起来。
肯定能想起来的,我们的相遇。
我跟…的相…遇?
跟谁…的?】
想要哭泣,却流不出眼泪。
想要嘶吼,却发不出声音。
死后的生存,是最大的幸运,亦是为痛苦的折磨。
因为这里,是世界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