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皓峰从镜中看见自己的伤口,那伤口因为裂开过恢复得并不整齐。扭曲的,翻滚的,倪皓峰用手指碰了一下,突起的疤痕,稍微一用力就会传来痛楚。
“总裁……”
秦尚文在浴室外提醒他,今天将会是倪氏的大日子,它将改变倪氏的内部结构而它影响的,也不单单是倪氏或者是A市而是以倪氏为中心的所有企业。倪皓峰将睡袍收拢起来,走出去。秦尚文已经收拾好自己在走道等他:“总裁,你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在房里。”
倪皓峰点点头,秦尚文为他准备的是深蓝色的意大利西装,纯色的衬衫,衬着和西装同色的领带,显得简约,干练又一丝不苟。倪皓峰把头发往后梳,露出他的脸孔。上面不太有什么笑容,眼神尖锐的同时嘴角又带着一点笑意,是嘲讽还是别的,令人不得而知。
一切准备好之后,九点过十分,距离董事会议开始的时间并不多了,秦尚文提着公文包在外面等着,他对走出来的倪皓峰说:“总裁,一切准备好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当她看到这些资料会是什么表情?”倪皓峰忽然问。
“她一定很后悔,为什么ENWS不能一枪杀死我。”
倪皓峰笑了笑,他又恢复到倪氏总裁的样子,坐进车里。从车窗看外面的世界其实并不真实,倪皓峰现在才明白那是被美化或者是扭曲过,从别人的设定里所观看的世界。
倪皓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现在他们正在去倪氏的路上,战役马上就要开始,倪皓峰的心思却像无法抑制的风,飘向别的地方::“你有没有过害怕的事?”
秦尚文有些不解,在这个紧张的时候倪皓峰还在问这种问题?过去倪皓峰也不会跟他谈这一类的事。在倪皓峰的眼里类似这样的谈话是一种泄露。秦尚文想了想:“榴莲,我怕死了榴莲的味道。”
“是吗?”倪皓峰难得的苦笑了一下:“就在昨天,我几乎就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失去比获得更可怕。”
倪皓峰想起伊如熏,那是伊如熏还没有来得及去确认的回忆,我想再看一次可以吗?有人对自己说,手指拨动着伊如熏的浏海。那时倪皓峰刚刚从A市搬到洋楼,他还不能太移动。伊如熏整天都坐在窗前旁的书桌前,上面总是摆着不同颜色的书,有的还是原文,伊如熏一看封面里面的书她也没有看过,偶尔她会拿在手里,心不在焉的翻了起来。倪皓峰的目光有一秒是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她听见有人这么说,伊如熏立刻张开了双眼,那时正是午后,已经进入夏天的A市艳阳高照,看护似乎得到了吩咐不再把窗帘和拉开,卧室里也没有空条冰凉的气息,花枝坚定的认为那些制造出来的冷气不适合病人的恢复,当风袭来的时候,细微的光线还是沿着飘起的窗帘跑进来。那些光线都跑到了伊如熏的身上,她并没有睡着,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警惕和清醒,那只来不及收回的手,被抓了个正着。伊如熏的视线里是某人修长而匀称的手指,苍白的皮肤映着上面青色的血脉,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和伊如熏的完全不一样,也可以知道手的主人过着何以优渥的生活。伊如熏的手指也很修长,但上面却布满了老茧,手指的每一个关节都因为长期的训练留下了痕迹。花枝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里只有窗帘飘动的声音。
手指的主人并不急于收回,倪皓峰他的指尖一直沿着桌面滑到桌角。他居高临下望着伊如熏:“我以为你睡着了,毕竟这些都是非常无聊的书。”
伊如熏可不会天真的认为,经历了生死边缘的倪皓峰是没事找事。但倪皓峰却没有再提到那句话,再看一次?看什么?难道是我的错觉?眼前的倪皓峰有一种和煦,前几天他才试探过我。
“我的保护人有什么事?”
倪皓峰听了,轻轻笑了起来,他的笑非常的奇妙就好像积雪的寒冬忽然跳到了明媚的春天,低沉的笑声,被风吹拂的光斑一闪一闪的落在他的肩头,那个画面宛如美好的图画,一直在伊如熏的记忆里保存了好久好久。
倪氏的会议室十分的宽敞,对于像倪氏这样的企业,都喜欢在空间和场面上显摆自己。椭圆形的黑木会议桌,横在中央。座位往两边排开。座位上都坐满了人,一个个衣着得体,可惜他们心里所琢磨的事未必有外表那么明亮。
会议室有绿色的植物点缀着,气味却是一种混合了冷气和空气的味道。
倪皓峰迎视着众人,走进去。这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倪氏和众人的面前,倪氏的股东们在会前纷纷嗅到了不同以往的信息,久违露面的总裁首次出现就召开紧急董事会议,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玄妙?收到这个信息之后,不管是身在A市还是在加勒比海度假的人,都全力赶会A市。
而在第二天有名的经济报纸,也为倪氏做出的一系列决定,做出了全面的报道。因为倪氏当天的决定,形成了连锁反应,致使在A市扎根的几个家族立刻面临破产和司法危机。
“各位,好久不见。”倪皓峰缓缓的道,他位置正在会议桌的一端,而他身后就是这个城市的景色。有趣的事,陈嘉容就坐在倪皓峰的对面……会议桌的另一端。仿佛是故意的,又是那么的壁垒分明。
面对质疑的视线,陈嘉容是这么解释的:“他打电话给我,说身体不太舒服,既然是紧急会议,我就代他来吧。”
陈嘉容坐的位置,本来是她哥哥坐的,在倪氏她并没有实际的股份。但她是这么说,其他人也无话可说而她的出现。更证实了股东们心里的猜测……这将是一场鸿门宴。
鸿门宴的主角是项羽和刘邦,倪皓峰和陈嘉容之间谁是项羽?谁是刘邦呢?
“没关系,也许阿姨在会更好。”这是倪皓峰对陈嘉容的称呼,他这一声阿姨和叫倪景仁父亲是一样的,都含有一种微妙的暗讽。
当然陈嘉容不会好到哪里去?她点了点头,满是纹路的脸上,目光充满了锐利和睥睨。这也是她一向对花枝和倪皓峰的态度。在她心里,他从来瞧不起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可是就是那个女人生出的孩子,拿走了倪氏的一切。
“既然大家都在,那我说明一下召开这次的董事会议的原因。”
“很奇怪。”倪皓峰将手臂撑在桌面,朝一旁的秦尚文道:“我最近得到了一份资料,这份资料清楚的记录着一些事实。我想给董事们都看一下。”
“各位都是我的叔伯,都比我在倪氏的时间长,如果在你们当中——”倪皓峰的目光一转,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人把倪氏生意上的资料买给对手,来获取自己的利益,我想各位董事都不会答应。”
秦尚文把公文包打开,里面是资料和笔记本。他将文件放到倪皓峰面前,再打开电脑,挂在墙上的银幕,立刻出现密密麻麻的资料。
随着这份资料的深入,股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人也把目光投向了陈嘉容,倪皓峰的视线停在陈嘉容的脸上,她倒是不动声色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姨,我没有任何意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倪皓峰勾起嘴角有一种险恶,眼神之中更没有一点笑意:“可是你真的不应该那么做。”
“哦——”陈嘉容微微一笑:“我做了什么?”
“你不应该伤害她,更不应该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倪皓峰的眼神之中忽然有一股愤怒。很快他将那股愤怒隐藏起来,他自然的把话锋一转:“只是我也很好奇。这是谁寄给我的,这份资料又是哪里来的?我也怀疑它的真实性所以我来找各位求证。”
“求证什么呢?一份资料它能代表什么?”陈嘉容睨着他反驳道。
“现在是一个法制社会,只要它在法律上成立,那么资料所涉及到的人,将要在法官的面前辩解。”
“而不是我。”
倪皓峰拿起自己的钢笔,轻轻地摸着,语气轻松却使某些人提心吊胆:“尚文,我还收到了什么?”
“在总裁所收到的资料里,倪氏最近的一笔投资项目,被别人盗用了。”这是最有力的证据,倪皓峰静静的盯着陈嘉容的表情变化。显然她并没有想到,倪皓峰会得到这些。
随着,秦尚文的话,银幕上立刻出现了,平岛冢的人,里面还有陈嘉容,是在不同场所拍下来的,而当时他们似乎是在交换什么东西。那份东西是什么呢?怎么证明她和平岛冢的人的关系。倪皓峰示意秦尚文把证据拿出来,在得到倪皓峰的私人律师确定之后,倪皓峰充分的知道了自己有什么证据。
那是倪皓峰利用麦克的家族,得到陈嘉容的账号资金,还有一段电话录音。
“怎么样?各位有什么感想呢?”
“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不敢相信,堂堂董事长的夫人……”
“倪皓峰……”陈嘉容高声道,或许因为她太过激动,在站起来的时候,带倒了凳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现在,就算倪皓峰没有说出名字,所有的董事也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陈嘉容的脸上混合着一种怨恨和不甘:“你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陈嘉容女士,董事长夫人,我劝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给你的律师,这样你可以少坐几年牢。”倪皓峰一点表情都没有,这种话他已经习惯了,他向秦尚文示意,这时被秦尚文带进来的警察,进入会议室并亮出自己的证件:“陈嘉容女士有人向我们提供了你犯罪证据,现在我们以触犯和泄露他人商业机密,将你带回警局协助我们调查。”
“我不相信,景人会这么对我。”陈嘉容甩开一个警员的手:“我为他生了孩子,我甚至忍受,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可是,他给了我什么?我连倪氏的一点股份都没有而你,这个不属于倪氏的人……”
“却获得了这一切。”
“不管怎么样——”倪皓峰表现得无可奈何:“倪氏可不是属于你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在座的人脸色为之一变。会议室忽然沉静下来,这蔓延开来的沉默传递着惶惶不安。只有陈嘉容留下的喊叫声仿佛仍停留在每个人的耳边:“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你。”倪皓峰淡淡的回道。不管是ENWS的子弹还是别的,倪皓峰并不畏惧这些挑战。他重新坐回那个位置,却忽然听见有人,以不太正经,含笑的语调说着不太像称赞的话: “真不愧是倪景仁的儿子。”
这会儿所有人都注意到,会议室深色的大门,站着一个人。他穿着LEE限量版的T恤,年纪不大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他给人的感觉正好和倪皓峰相反,他甚至拍起了手:“这就是所谓的虎父无犬子吧。”
“这位先生,如果你不是倪氏的股东,那么请你离开,这里正在召开董事会议。”秦尚文礼貌的对那人说到。
那人耸了耸肩,黑色的眼瞳,带着一抹精光。视线从秦尚文掠到倪皓峰的身上:“我的确不是来参加会议的,我来找人。”
“你找谁?”
那人凑到摆放在会议室的植物前闻了闻:“我找你。”
“倪景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