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海道的时候只剩下花枝一个人,她回到公寓吃惊的发现:“田,你怎么在这里。”
倪皓峰不知道在公寓的门口等了多久,他全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浴衣,这种天气在北海道简直会被冻伤,他蜷缩着,全身不断的颤抖,对花枝的话也没有反应,紧闭的眼睛动了动没有睁开,花枝来不及问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她赶紧放下行李,脱下大衣把他抱住。花枝发现他全身都是滚烫的,甚至开始出现了痉挛。
“田,你怎么了?田……”
花枝一直呼唤着希望倪皓峰能够听到,叫来的医生诊断倪皓峰因为寒冷,高烧不断肺部受了感染。最好的治疗就是去医院,花枝却不愿意,她知道倪皓峰不喜欢医院,也不会想要回到本家。高烧一直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天,在第三天的清晨终于降了下来。花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细心的擦拭着倪皓峰流汗的脸庞:“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变成这样?”
花枝忽然闪过倪皓峰的央求:母亲,我不想在这里“田,你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吗?真的那么痛苦吗?”
倪皓峰还在沉睡着,呼吸均匀,眉头却深深的皱着。花枝的电话响了:“他是不是在你哪里?”电话里是倪景仁的声音,冷酷的就像当年一样“我待会派人去接他,你——”
花枝第一次高声的打断他:“他在发烧,现在还没有醒,你不能让他呆在我身边吗?仁。”
花枝的声音使倪皓峰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我不能答应你,花枝。继承人在某些时刻是不属于自己的,他从黑山家逃跑,已经是个严重的错误,不能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这是不能容忍的。”
“可是他是你的儿子。”花枝颤抖的说,她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这个男人背对着她选择了自己的家族,她看着他结婚,那场盛大的婚礼却像一颗炸药几乎要将她炸毁。“当年,你也是这么要我选择的,我选择了,我从来没有后悔,可是现在我很后悔。”
这简直是花枝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心声,在其他时候她太了解倪景仁了,所以她选择包容和相信。“可是,现在我很后悔,对你来说你的家族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辉煌,那些责任。可是我只有他了,对我来说他才是最重要的,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快乐的成长,他的父亲能和其他孩子的父亲一样,哪怕只是慈爱的摸一摸他的头,在他生病的时候握一握他的手,这很难做到吗?”
花枝挂抑制住眼里的泪水,挂上了电话,有一股什么冰冷的情绪一直在她体内蔓延,盘旋,她很难控制自己,她不希望倪皓峰醒来看见自己的母亲满脸的泪水。默默地摸着她的孩子。
直到本家的人抵达,带走倪皓峰。花枝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才流下了眼泪。自从那次以后,倪皓峰再也没有说过要求离开的话,他和花枝见面的时候还是会高兴,还是微笑但花枝发现了他的笑容就像被定格的画面,不会再多一点也不会少一点,其实他封闭了自己的内心。花枝苦笑的回想着。
“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花枝转过身来,拿起了工具箱中的剪刀:“景仁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这次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其实你是为了要保护田才来到这里的吧,从前井和勤偶尔也会出现在田的身边,如果连他们都保护不了田的话,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
这一点花枝猜得没有错,ENWS的杀手的确是很棘手。那个留在伊如熏记忆里面的DIE,那个能把老爹打伤的教官。
“我希望保护我的孩子。”
在伊如熏的视野里是花枝融合在阳光里的背影,她已经是一个妇人人,但伊如熏发现她的背影依然是如此的坚定,是如此的高大。伊如熏不禁被感染到,她有一种渴望,她会尽全力的保护这个母亲的孩子:“我答应你。”
伊如熏用她冷静的声音说,郑重的说。她随即想起,倪皓峰那个苦涩的笑容,这种想法更加的坚定,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
“谢谢你。”
“你们在花园里谈论什么?”倪皓峰手里正拿着书,伊如熏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只是稍稍的扫了一眼,伊如熏看到他戴着一付无框的眼镜,使他的锐气减少了几分,有点像经常出现在大学里的人物。
“你刚才看到了?”伊如熏走过去:“你的母亲很担心你的安全,虽然你什么都没有跟她说,不过不要小看母亲的直觉。”
“听上去,你很了解她?”
尽管倪皓峰没有表现出来,伊如熏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我能感觉到,你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是的——”倪皓峰放下手中《Discours sur les sciences et les arts》,忽然转个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着伊如熏,如同探照灯一般长久的停留在她的脸上:“其实,那天你就在门外对吧。”
“你听到了我和花枝的谈话。”
伊如熏不得不承认,倪皓峰的警觉度很高。
“我还以为我的脚步到了毫无声响的地步。”伊如熏靠着墙壁说。
“我没有听到一点脚步声。”倪皓峰解释道:“但你却在那之后敲了门,这不由让我想到,你是不是在外面呆了很久。而既然你听到了,你能明白被遗留下的感觉吗?”倪皓峰有点失控的继续说着,这几乎是伊如熏第一次见到。
在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伊如熏明白倪皓峰算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是有教养,一个称职的世家公子。他不会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失态,他也不会为了看护忘记帮他拿水杯一些琐碎的小事发脾气。相反的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厉害角色。你不会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情怎么样?是否真的高兴?他总是紧紧的捆住他自己。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的被别人影响的,这一点和老爹一样。
现在,他平时有着似有似无笑容的脸上,竟然有点狰狞,那被扭曲的肌肉让伊如熏知道,原来倪皓峰不仅没有原谅他的父亲,倪景仁。同样也对他的母亲花枝,怀着这样的不满。
可是这不是伊如熏能随便触碰的事,从前她也执行贴身保护,那时她可不会管这些。而这一次,她总觉得如果她开口了,就像是买东西先下了定金一样,有一种被套牢和不得不的感觉。所以她没有说话,但面对着倪皓峰,听着他的声音,讲着她接触不到的事实,伊如熏无法打断他,也无法阻止他,她的心里是这样想的,不管怎么样伊如熏还是伸出了手。她摘下倪皓峰的眼睛,温热的手掌覆盖住倪皓峰的双眼。
“什么都不用想。”伊如熏轻轻的道。
事实上,很多事都不能判断谁对谁错的,人类不是上帝。往往不能预见未来,所以只有孤注一掷。就像在摇色子,总是在大小之间不断的做选择,谁都不能保证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而幸好人类不是上帝,没有上帝的精确才更显人类的完美。
“我知道,这绝对不是你擅长的事。”因为伊如熏的动作,倪皓峰看不到她的神情,虽然他有些不习惯别人的碰触,但能感觉到伊如熏传达过来的温度。他的心底浮现着伊如熏此刻神情,应该是淡淡的,柔和的,宛如宁静的夕阳一样。
他忽然有一种世界上只剩下两个人的平静。这也是从来没有人给过他的感觉,过了片刻,倪皓峰拿开伊如熏的手,他已经平静下来了,语气也恢复了往常的调子:“你的做法像是安慰一个小孩。”
伊如熏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头了。她自然的抽出被握住的手,耸了耸肩:“抱歉,不过现在我有一个很成熟的建议。”
“那是什么呢?”伊如熏的温度还残留在倪皓峰的肌肤上,窗户外听着乡下才会有的虫鸣,街道偶尔传来的的声响。他们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光,形成一个一个圆形,菱形不同的图案,从中可以看见在那些光线中飞舞的尘灰,一切变得那么的细腻,要是这个时候在一段《Casablance》或《purple rain》会更完美了。因为伊如熏的话,他微微的抬起下巴,光照在他侧脸流畅的轮廓上,伊如熏像是从回忆的隧道在看他。伊如熏过了很久才道:“不是说要带你去见识一下平民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