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祁邯百姓都知道沈相对皇帝楚燕铮的重要,他的寿辰当然不可小觑,这不,离寿辰之日尚有一天,晏城大街小巷都已张灯结彩,比过节还要隆重,这显然与沈相想要的节俭背道而驰,奈何楚燕铮的旨意如此,他也违背不得。
正值寿辰当日,沉香起个大早,推开窗看看天色,离天亮尚有大半个时辰,耐不住性子的她早早地收拾妥当,掰着指头算着时间。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边放亮,兴冲冲捧着提早小半个月备好的礼物,沉香就想要做今天第一个对恩人伯伯说生辰祝福的人,不仅仅是因为沈冬茹的事对他的愧疚,更因为他不问缘由的对她的好。
想象着恩人伯伯见到她手中自己亲手缝制的缙绅时的神情,沉香忍不住轻笑出声,加快了脚步。
“老爷,妾身在这里先恭祝您生辰大喜,福寿无疆!”
沈夫人细心替沈相整理好衣衫,为他系上新玉佩,退后两步,倾身屈膝,盈盈一拜,惹得沈相笑出了声:“夫人这是作甚?倒叫为夫不知如何应对了。”
沈夫人掩袖轻笑:“就连咱们皇帝陛下都如此重视您的寿辰,妾身怎能不有所表示,只是这玉佩到底比不上皇帝陛下赏赐的甄宝玉囊,还望夫君不要嫌弃。”
沈相手扶玉佩,嘴角扬起的笑意渐渐消失。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也曾有一个人如此这般为自己送上加冠之礼,同样都是玉佩,当年那枚甚至不及今日这枚的半分精致,可就是有着令他魂牵梦绕的魔力。
然而,这份牵念,陪了他这近半生的玉佩却在沉香出现后无故消失了,就好像冥冥之中似有一把斩断前缘的利剑,在那一刻将前尘斩入无尽的深渊,永不可得。
“夫君此时所念之人怕不是我们那不知下落的茹儿吧?”
沈夫人轻飘飘一句话令沈相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夫人这是何意?”
仅仅只是一瞬,原本妻贤夫和的温馨氛围荡然无存,两人之间围绕起层层迷雾。
半晌的沉默,沈夫人终于回身从梳妆匣中取出一枚羊皮包裹的玉佩,转身送到沈相眼前:“你在想的是她,对不对?”
沈相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继而不自知地扬了唇角,活生生一副失而复得的欣喜状。
沈夫人眼底清冷,终是忍不住让泪水溢满眼眶:“自我与你相识以来,无论何时何地,这块毫不起眼的玉佩便从未离过你身,我原也不是个蠢笨的,只是我知道前尘往事断不可深究的道理,所以,每每瞧见你对着它失神凝望,我也从不计较,可沈凌峰,我到底也是个女人家,即便你从不寻欢作乐,甚至从未纳妾,可若这半生的陪伴都抵不过这区区一枚玉佩,我也是心中酸楚难当的啊!
“从沉香那丫头出现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你是何等人物,若是无关紧要之人,怎么能入得了你的眼,得你暖心相助?那个丫头每天只知道闯祸,你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是比对自家孩子都要宽容,甚至……甚至她怂恿茹儿放弃尊贵的身份与人私逃,又自己代替茹儿的身份你都能做到不去追究,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你心中那个人的原因,不是吗,沈凌峰?”
沈相伸向玉佩的手生生顿在半空,迟疑一瞬,终究还是向前一步从沈夫人手中拿走了它,将它紧紧攥在手中,又向前两步站在沈夫人身后,不去看她脸上的泪痕,沉了声:“阿琴,你非要在这个时候与我纠缠这些事情不可吗?”
沈夫人垂眸低笑,落尽眼中最后一滴泪珠:“一时失态,让夫君您见笑了,妾身这就下去张罗。”
说罢,回转了身,跪坐在梳妆镜前理了理妆容,起身从沈相面前走过,沈相攥着玉佩的手垂在身侧,只是将它越攥越紧。
西厢房,沈念霜已趴在门框边等了两刻钟,这才终于瞧见沉香怀抱着锦盒从月洞门下转出来,忙小跑前去,却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数落道:“你看看,都说了叫你早早备好贺礼,今日就不慌张了,偏不听,非要到日子了才出去寻,这可不是临阵抱佛脚吗?快让我瞧瞧你着急忙慌地准备了什么礼物给爹爹?咦?沉香姐姐,你的眼眶怎么红红的?谁欺负你了?”
看到沉香如霜打了的茄子般悻悻怏怏的,沈念霜哪里还有心思去好奇她手上的盒子,着急地拉了沉香的手问个不停。晨练的沁竹也放下了手中的剑赶上前来,等着沉香回答。
然而,一向不掩藏心事的沉香此时却像换了个人,先是沉默着摇摇头,而后又强自欢笑着轻轻刮了下沈念霜的鼻尖:“你个小机灵鬼,怎么好不容易起个大早不去跟你爹爹行礼问安,倒先跑到我这里来查岗了?”
沈念霜嘟着嘴:“我这不是想跟沉香姐姐你一起去的嘛,你别岔开话题,你说到底大清早的到底谁跟你置气了?瞧你气的眼睛都红了。”
“谁能跟我置气?不过是过来的时候被风吹了眼睛,瞧你小题大做的模样,真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沉香姐姐你又来了,我才不是长不大的小丫头,我都已经满九岁了。”
沈念霜到底还是个孩子,没有捕捉到半点沉香刻意掩藏起来的情绪,与她像平日里一样玩闹着进了屋。可洞察力过人的沁竹又怎会如小小孩童般好糊弄,对于她的注视和探究,沉香索性不去理会,反正她心情不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对每个人都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