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显示出来第一个词：人山人海。
底下一片哗然，观众们开始议论起来。举着扩音器的老师大声喊到：“不要议论！或者压低声音！让参赛学生和家长自己进行！”
我思索了一下，如果是我的话，我估计会直接指指台下。台下正好是人山人海。不过，一旁的男人似乎没有这么想。
他给女孩子伸出了四根手指，然后开始摆姿势。他从一侧换换移动到另一侧，用手比了一个大山的形状，然后又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自己在大圈里面做出了游泳的姿态。
人，山，人，海吗，这样子比动作还挺有意思的。我望向女孩，她正在皱着眉头思考。
此时此刻，台下的很多观众开始发出笑声。因为男人的动作有点滑稽，穿着很笔直的西装，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一位考究的工作者和刚才手舞足蹈的人相提并论。
不过这也正是家庭合作项目的真谛吧。让孩子认识到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父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父母也是有着一颗不那么严肃的心。
不过，我到这里来可不是来参观的。我把手伸进口袋，确认脉动仪是否打开了，以及确保它对准着女孩。
女孩在看完父亲又一次一模一样的表演之后，脸上疑惑的神情更深了。她开口问道：“是排山倒海吗？”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男人没说什么，给女孩比了比四个手指头，然后略显窘迫地看了看周围，比了比台下的观众。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直接。我转头看了下台下，很多家长已经开始做出口型，想要提示女孩子。
“咳咳，台下家长禁止提示！如果实在是答不出来，家长可以选择跳过进行下一题！”扩音器震的耳膜生疼，老师说着看了看表，继续道，“时间还很充裕，可以选择跳过。”他看了看男人。
男人摇摇头，冲着女儿又摆了一遍动作。我有点看不下去了，实在猜不出来就跳过吧，但是我也不好说什么。
女儿脸上仍然是疑惑的表情。不过，忽然，我感受到了口袋里的振动。
怎么回事？！
我把手伸进口袋握住脉动仪，因为现在正在项目中，我没法把它拿出来确认阴郁者的范围，但是十有八九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
她正在使用能力？我怎么看不出来，她到底在做什么？！
那个小女孩站在那里，和刚才没有什么差别，要仔细点，只能说，好像陷入了发呆的状态，双眼无神，目光变得呆滞了些。
旁边的男人没有动，我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只是盯着女孩儿，动作已经停下来了。
台下的观众正在小声地议论，可以听到蚊子般嗡嗡作响，不过不用猜，现在大多数人都在想的是，为什么还没有猜出来。
女孩站在那里发呆，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男人看着她，也没有做出动作。
口袋里的脉动仪仍然在振动。我把它使劲握紧了，两眼死盯着女孩，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
难道，真的是我判断失误了？这个女孩，其实不是阴郁者，而只是个不会笑的面瘫？如果失误了，在项目结束后，我必定会被李白天一个箭步冲上来抓到。
快想啊，这个阴郁者会在哪……快想啊！我敦促着自己，反复的观察眼前的展台，但是除了小女孩，面前的范围就没有别人了。
正在我开始考虑展板背后有没有人隐藏的可能性时，举着扩音器的老师忽然发声：“时间有点太久了，建议这位家长选择跳过此题！”
老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男人，男人点了点头。看来是要打算跳过了。
“那个，我选择——”
男人还没说完。
“啊，是人山人海是吗？”
小女孩的声音传来。
我吃惊地看着她，小女孩好像从发呆状态里面脱离了出来，眼睛里恢复了光彩，但是脸部则是保持着一贯的冰块脸望着我。
刚才的她，仅仅是在思考这个词语是什么吗？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猜出来了，还是可以嘛！”、“没想到，动作不太标准，幸亏女儿聪明看得懂！”
声音有些大，我都听见了，不过扩音器的老师并没有阻止。他看了看我，我举起了手里的旗子，挥了挥，示意答对。
男人明显是松了口气，可以看出来还是挺高兴的，但是他看向女孩的眼神里好像藏着些别的情绪。我思索了一下，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有些困惑。
男人在用困惑的眼神盯着女儿。
“继续！请台下朋友们停止讲话！然后，参赛家长，由于刚才你们犹豫了很久，现在比赛时间只剩下五分钟，请你们抓紧！”
砰地提示音，大屏幕上又闪现出了新的词语。
这次是静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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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思。”李白天低声地给李小沫说着关键词。怂包看着他们的动作，感觉内心的疑惑快像台风一样把他刮碎了。台上的一切他都没怎么关注，他现在最想弄懂的就是李小沫的能力。
刚才的人山人海，也是李白天给李小沫说的。就好像李小沫看不见那么大的屏幕一样。她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
而且刚才，在台上的男人做了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嘲笑的笑声是周围最刺耳的。简直是糟透了，这样的人会成为自己的队友什么的...
为什么白胖哥要给我们安插这么一个队友啊，这不活脱脱是个蠢货吗！怂包想着，向程兮的方向望去。程兮一手拿着旗子，旗子有气无力地垂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他背对着观众人群，从怂包的位置看不见面部表情。背上的马甲写着“附属小学”四个大字，现在看来有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话说回来，静夜思应该怎么摆？这也太奇怪了吧，一首古诗的名字什么的。
只见台上，男人向女孩比了三根手指，然后开始摆起姿势。不过，这次的姿势比人山人海还要不靠谱一点，他仅仅是做了一个思考者的雕塑的姿势，然后用拳头轻轻碰了碰脑门。
这？就这？静夜思？思考者是想表示安静，然后碰脑门是想表示思考？那么夜呢？夜晚没有动作可以提示啊。
李小沫捂着嘴，颤颤地发笑起来。“这是什么动作啊哈哈哈……哇那个大叔好蠢啊，比个月亮和诗人的姿势不就行了吗，那个假装思考的样子有味道了哈哈哈哈……”
她甚至笑得快要倒到地上了，一脸（′???）的表情。随着她身体的抖动，那个大大的蝴蝶结也跟着发抖，感觉下一瞬间她就会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直到李白天回头警示地盯了她一眼，她才没好气地“哦”了一声，逐渐地安静下来。
那么，那个女孩子答不答的对？从台下的角度，勉强可以看清女孩脸部的轮廓，可以从她戴的麦克风上面听到女孩的回答是什么。不过现在，她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说话，仿佛又开始发呆一样。
刚才也是在发呆，不过也可以理解，题确实有点难。怂包没有多想。
台上，女孩子好像是发呆了片刻，就又回答了出来。
“静夜思。”
“哦哦哦哦哦好厉害！”、“好强！不过这个题也有点难了吧！”、“小齐好棒，继续加油！”
台下听到了正确的回答，爆发出了热烈的鼓励和掌声。连怂包都下意识地鼓掌，觉得实在是牛逼，连那种思考和敲脑门也能看出来是静夜思。喊她小齐的那几个家长约摸着是同一个班的。
不过，回答正确的女孩子好像并没有多开心，脸上看不出来明显的变化。忽然，怂包注意到李小沫拉了拉李白天的袖子。
“那个，胖哥。那个女孩子，好像有点问题……”
说着这话的李小沫脸上罕见的露出了怀疑和担忧的神情，不知为何，还夹杂着点兴奋。
怂包把耳朵凑了上去，想要听到他俩的交谈内容。
李白天没有转头，脸始终是向着程兮的方向，问道：“有什么问题？”
“怎么说呢，那个小女孩，在说出来答案的时候，身体状态有点奇怪。一般人应该不会出现那种状态才对啊？”李小沫口气很疑惑，同时把蝴蝶结向上扯了扯。注意到这个动作的怂包才发现，那个蓝色的蝴蝶结发绳似乎没有扎紧，几乎要滑到单马尾的末尾去了。
居然没有扎紧？不对，什么结构的发绳才会往下滑啊？而且那个小女孩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正在怂包想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时，随着程兮挥出手中的旗子，砰的提示音，屏幕上又显示出了新的词语。
八个字，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哇，这是什么东西啊？这种题不会太难了吗！”正当怂包以为李小沫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李小沫忽然转口吐槽现在的题目。
怂包也看过去，自己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我艹！这谁答得出来啊！”
这种题目，该怎么摆啊，小学生又该这么猜啊！
偏偏是这种宇宙级别的题目，扩音器老师大声的喊到：“离本局结束还有三分钟，请家长孩子把握好时间！”
跳过吧跳过吧。怂包听到周围的家长说着。他心里也在思考着，如果拿给自己应该怎么摆姿势。
孙悟空？那挺简单，把手腕弯一弯，把下巴枕到手臂上就行，在做一个鬼脸。三打的话，比个三就行了。至于这白骨精嘛……
正在怂包想着这个姿势该怎么摆的时候，李小沫又拉了拉李白天的袖子。不过这次不只是拉了拉，她甚至巴不得一脚踹到李白天屁股上。
“胖哥胖哥！那个小女孩，又来了又来了！”
“来什么了？你力气轻点！”李白天挣脱开几乎锁死自己手腕的手，把目光从程兮转移到了李小沫身上，“你刚才就在说她的事情，那个小女孩和我们关系不大，你快点说。”
“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不过刚才又来了，那个小女孩身体状况不对劲！”李小沫这样说着，可是脸色却兴奋的不行，开心两个字都要从眼睛里蹦出来了。
“怎么了？”李白天终于开始觉得可能真的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
突然，从台上小女孩的麦克风里传来了声音：“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场面一度静止了几秒。
“哇哦哦哦哦哦！”、“这，这是怎么猜到的啊！这也太凶残了吧！”、“那个，她爸爸明明什么动作也没做啊！”台下几乎要闹开锅了，没人想到这个宇宙级别的题，女孩子一瞬间就回答出来了，仅仅只是在男人给她比了一个八之后！
李白天此时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沉默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然后转过头小声地向李小沫问道：“具体给我说一下怎么回事…”
——————————
我挥了挥手里的旗子，大屏幕继续砰地一下切换关键词。
不管身后的台下观众有多喧闹，一旁的男人是有多安静，我注意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口袋里的脉动仪，从静夜思的时候开始，就几乎没有停止过振动！
而面前的这个女孩子，除了说出答案时，其余时刻几乎都在发呆。是那种两眼无神的发呆，给人一种强烈的提线木偶的感觉。
下一个词是什么？我望屏幕上望去。
出来了，是三角形！
三个字，三角形！
男人站在我的旁边，举起的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台下的观众又开始喧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有人已经说出了正确答案。
而男人已经开始缓缓挪动身躯，想要摆出预想中的姿势。
我盯住女孩，生怕稍微眨一下眼，她就能演化出这个世界最为庞大的假象。
一旁，扩音器又开始剧烈地发声：“保持安静！离结束还有一分钟！请家长——”
我感受到了脉动仪再一次的强烈振动！
打断老师发言的，是台上某位参赛选手的麦克风。
“三角形！”声音略微带了点坚决，但是很快很准。
她又一次答对了，并且仍然是在她父亲还没有做出姿势之前！
我着魔了一般的举起旗子摇晃，屏幕上仍然是砰地一下子切换关键词。台下的声音已经大到感觉有数十个人贴在我的后脑勺上面，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眼前正在发生的奇迹般的事情。
为什么，这个小女孩做了什么！我一直盯着她，她除了略微地发呆，什么也没有做啊！
“快……爸爸快点，快结束了…”
麦克风再次传来声音，略显的有气无力。是女孩在催促她的父亲赶紧摆姿势。
诶？
我看到，这个女孩的状态有点不对。她的眼神好像是看不清前方的实物，呈现出稍许的迷离和失神，身体也在轻微的颤抖。
屏幕上面，关键词已经跳了出来，显示是乒乒球。
如果我没有想错，在剩下的不到一分钟时间内，男人会伸出三个指头，并且在还没有摆完姿势时，女孩就会说出正确答案。台下欢呼，本局结束，留给我的就是对这个有这极度的阴郁者嫌疑的女孩进行抓捕，并且要抢在李白天冲上来之前！
来吧，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动作。我望向男人，想着接下来几秒他就会伸出三个指头出来。
然后是女孩的麦克风说出答案……我能够感受到脉动仪振动，扩音器宣布结束的时候，就是我趁着交换比赛选手和台下观众混乱时抓捕女孩的时刻……
紧张。紧张的心态漫布了我的血液，我感觉自己太阳穴处一收一缩，头皮发麻，浑身好像要炸开一样。
自始至终，我都在寻求着这种案件中的快感，这种快感让我难以自拔。
来了！男人抬起的手，手指缓缓伸了出来！世界在我的眼里放慢脚步，喧闹声变成了空气中可视的细小颗粒，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小女孩看向他的手指，眼睛又一次像刚才一样陷入发呆的状态。虽然她的状况不太对，身体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作为志愿者和裁判我应该终止比赛询问小女孩的健康状态，但是。
我停不下来。我想要亲眼看着自己脑海里的推演现世。我想要亲自确认她就是阴郁者，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她抓住。
兜里，如同我所想，脉动仪的振动如约而至！
然而就在这时。
“马上停止比赛！马上，停止比赛！”
台下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回事？
整个世界好像又开始流动，那个浑厚的声音戳破了凝重的停滞。
男人没有再伸出指头，反而是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眼神里冒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向前喊道：“小齐，怎么了！”
我听到刚才的大喊，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台下。李白天在下面使劲地挥着手，大喊道：“马上终止项目！紧急医务人员！快叫医务人员！”
李白天身旁的家长们也在张开嘴喊着什么，有些人已经开始想要奔着台上跑过来。
我听到一旁传来急促的踏步声。转过头去，看到男人向女孩的方向冲了过去。周围噪音太多，夹杂着扩音器的喊叫，稍稍有点恍惚，我定了定神，勉强搞清楚了面前的局面。
事情发生了变故。脉动仪仍然在振动，只是世界并没有按我所想的方向进行。
小女孩已经倒在了展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