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磊拍着桌子指着钱光明大骂,那动作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是武松收拾西门庆之前的威武场面,任谁也看不出这只是一场戏。白磊嘴上骂着,心里乐坏了。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骂得酣畅淋漓过,心里本来就对钱光明有气,碰巧钱光明只能听着却不能回骂。白磊瞅准机会,扯着嗓子几乎把钱光明祖宗十八代所有的女性骂了个遍。
钱光明也看的出来白磊有假戏真做的嫌疑,打着演戏的幌子伺机辱骂他,此时此地正事要紧,不去跟白磊计较,假装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四眼会计从钱光明一进门就开始躲避着钱光明的眼神,最后看实在是躲不下去了才跟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了几句,走到白磊跟前。
“白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带人来这里。”四眼会计低声问道,看到钱光明看向他下意识的躲到了白磊身后,明显是已经把白磊当成是保护伞了。
四眼会计肯定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方方面面五花八门的人都会接触到,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了,现在钱光明只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吓成这样,白磊也不得不佩服钱光明是积威甚广啊。
“我怎么知道,没看到我的人现在已经躺在那了?”白磊装出生气的样子,硬扯着脖子上系着的那条比作上吊绳的名牌领带。
白磊演的极为出彩,一举一动一唱一和,不漏痕迹,毫不做作。看似豪情万丈,实则心花怒放。
“行了吧,我早就听说今天这事了,不请自来也只是想跟一些老朋友算算帐。四眼,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应该没有亏待过你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攀上白磊这棵高枝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能趁着我家老头子不在的时候落井下石吧。”钱光明不紧不慢的说着,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阴沉。
“我怎么落井下石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不妨把话说清楚了,我给你卖命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是半夜三更的时候你派来的人暗杀我,要不是我老婆给我挡了两刀我今天还能有命站在这里吗?别整天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四眼会计觉得白磊在自己身边,说话也有了底气,一股脑儿的把心里对钱光明的怨气说了出来。
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长城不是一天垒起来的,便秘也不是一天就能造成的。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四眼会计对钱光明的怨恨是由来已久了,今天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受到钱光明不公平待遇的人不少,四眼会计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今天到场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跟四眼会计有着相同遭遇,都在心里为四眼会计的话加油助威默默喝彩。
“是吗?你没有落井下石?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钱光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资料袋,扔在四眼会计面前,“不错啊,都知道去举报了,可惜啊,功亏一篑,这份东西最后到了我手里,要不然我还真不一定有机会坐在这里。”
“你不仁我不义,大家彼此彼此。”四眼会计看着资料袋哑口无言,面如土色,最后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
“无话可说了?那这就是算你的临别遗言吧。”钱光明对着后面招招手,立马走上来两个大汉把四眼会计拉出了大门。
四眼会计想反抗,拼命的挣扎着,奈何五十多岁的年纪了,长年累月的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怎么也不可能是两个大汉的对手。身子受制于人,只能是嘴上的本事。别人往外拖着,四眼会计嘴上也不老实,“钱光明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你姥姥!”
四眼会计刚喊完这句话没有没了动静,不一会大汉走进来,满手是血。
谁都明白,四眼会计死了。
钱光明疯了,彻底疯了。白磊打死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现在可是法治社会,虽说圈里圈外的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有些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钱光明现在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如果这件事情让一些阳奉阴违抓住把柄,钱光明可就是在劫难逃了。
白磊现在算是完全明白了,钱光明这是豁出去了,也算是最后一把疯狂。白磊有点怀疑这跟钱光明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合作到底对不对。
后面的事情几乎是钱光明一个人在表演,连续找出了好几个跟他有过节的人拉出去抹杀了。其中一个还想跟钱光明同归于尽,但是最后钱光明从身上掏出枪的时候,这人老实了。好像是认命了一样,乖乖的跟在大汉后面,像是死刑犯临刑前的一刻。不是他不想反抗,是他不敢反抗。能跟钱光明同归于尽还好,若是不能,他死了还是小事,说不定会祸及妻儿。
李天朝曾经评价钱光明说道,“此子聪敏有余,心胸不足,进一步不得其帅,只能退一步为将,如若心有不甘,逼宫夺帅,必将万劫不复。”
孤注一郑,不拖泥带水,当得疯将之称。
所有人都震惊了,只有钱光明一个人还面带笑容。
事情一直就沿着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形式向下延续着。该死的死了,该走的走了,只剩下白磊钱光明林宇中张鹏四个人,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不久前古城大酒店里的一幕。只不过这一次白磊挺直了腰板。
不,是绷紧了腰板。
钱光明的语气一直出奇的硬,说锋芒毕露也好,说咄咄逼人也罢。反正在场的除钱光明以外的三个人几乎都是让他训斥了一顿。
白磊不想在他性情极其不稳定的时候去跟他说一些繁文缛节一般的絮叨话。脸面再重要也不会比命更重要。白磊担心的不是钱光明的嘴,是他怀里的枪。反正就连林宇中和张鹏这样的死党都让他骂了,又何况是他。
骂一句少不了块肉,就当是听龟儿子唱戏了。
钱光明走了,同样抱有很大野心的白磊看得懂他的眼神。
不甘。屈辱。
白磊几乎是同时接到了红姐和李少龙两个人的短信,同样的内容,都是告诉白磊钱怡君完了。
白磊恍然大悟,难怪钱光明今晚会如此疯狂。红姐都是刚刚得到的消息,钱光明不可能比红姐早一步知道。这样看来理由只有一个,应该是那个让白磊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钱怡君心里有了预感,告诉了钱光明。
白磊突然想去见见钱怡君,看看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西京土皇帝到底是何等英姿,不管是大街小巷里的评头论足还是绅士名流之间的侃侃而谈都不足以描绘出钱怡君的确切形象。没有了刚来西京时朝圣的心理,取而代之的只是对一个曾经是王者现在沦为阶下囚的好奇心。
人走茶凉,好戏散场。
白磊面向窗口,看着天上躲在云层里欲拒还迎的月亮,心里好像突然明白了老头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世态炎凉,人心惶惶。
官员的升迁和人事调动就像大姨妈,隔段时间总会来一次,量有多有少,但是肯定会有人要出点血。如果有天那个被你称作大姨妈的亲戚不再来看望你了,那就表示你已经老了,官路也走到尽头了。
钱怡君完了,落马了。连带着西皇都里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员都被拔出萝卜带出泥,这辈子恐怕走不出铁栅栏了。在这个足以让西京官场地震的事件了白磊只能算是一个诱因,一个可以让原本就敌对的双方整垮对方的理由。白磊思前想后的琢磨着他自己在这个事件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做出各种滑稽的姿态让钱光明生气的猴子。
没有走进那个圈子的资本和底蕴,无论你怎么努力,都只能像个小丑一样在边缘张牙舞爪。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半斤和八两吧。无关五官无病呻吟还是苟延残喘。
白磊回忆着昨晚钱光明貌似有点神经质的絮叨,阴柔而又带点忧郁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跟往日截然相反的模样。白磊能够从中体会到一丝丝危险的气息,钱光明对他动了杀机。钱光明左眼皮跳动的瞬间,右手已经伸进了怀里,白磊能够很清晰的捕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狂躁,也能顺其自然的联想出他下一步的动作。
拔枪。开枪。
白磊不知道最后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钱光明放弃了杀死他的决定,反正到最后的结果是白磊没有死,钱光明离开了。白磊也不敢追问张彤的下落。
钱光明现在就是一头受伤的猛虎,不管是谁稍微靠近一下都会有被吞噬的危险。
马三炮消息很灵通,刚知道钱怡君倒台的消息后就提着三斤猪肉屁颠屁颠的找到了白磊。多日不见,马三炮还是那副模样,脸上的肥肉形神兼备的勾勒出一张有声有色的笑脸,不管是从什么角度去看。
“做的不错,比不上老头子的雷厉风行,但也是有模有样,风生水起。有勇有谋,也算是得了老头子三分传承吧。”马三炮破天荒的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搓着两只满是老茧的双手呵着气说道。
白磊看了看用一根红色麻绳拴在猪鼻子上的猪头,又看了马三炮一眼,再发现了两者之间纯属巧合的雷同之处后,白磊忍着笑把马有才请进来屋里。
“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白磊扔给马有才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摇着脑袋努力想摆脱他想象中一直盘踞在他脑子里张彤受到屈辱的画面。
马有才没有在意白磊的心不在焉,笑道,“大男人顶着一张寡妇脸,也不怕让别人笑话。”
白磊不语。
“不就是担心那个小姑娘嘛,放心,肯定会没事的。”马有才肆意妄为的笑着,露出满口金灿灿的大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