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六叔睁开眼笑看着大胡子笑道，看得出来他也没有因为大胡子的话而生气，“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是放在心上，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感到丢人了。”
六叔说完坐直身子，从床底下摸索出一盒烟，挨个分了一根，末了还不咸不淡的补充一句，“抽吧，没毒。”
马三炮结果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点燃。白磊没有什么顾忌，跟六叔没有什么太大的瓜葛，就算他以前真的是那种喜欢算计别人的主也不至于害自己。大胡子倒是一改刚才的谨慎，大咧咧的接过烟，抢过六叔手里的打火机点燃，快速的抽了几口。
“我说过烟上没有毒，可是我没有说过打火机上没有毒吧。”六叔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大胡子顿时愣了，叼在嘴上的烟吧唧一声叼在床上。
马三炮迅速跑到大胡子身边，抓起他的左右查探脉搏。
白磊看到两人的反常心里也是咯噔一声，目光紧锁住六叔，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六叔无奈了笑了笑，底下的头微微摇了摇，歪着头，像是有点自怨自艾的拿过刚才大胡子用来点烟的打火机。
“普。”
淡蓝色的火苗升起，映在六叔坑坑洼洼看起来满是疲惫的脸上。
“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觉得我现在一个蹲在这里等死的老头子还会对你们做什么吗？再说如果我真要对你们会跟你们说吗？就算是跟你们说了你们防得住吗？”六叔点上烟，火苗散去，幽幽地说道。
白磊一直盯着六叔，也是在场唯一一个注意着六叔的面部表情的人，他能看到当火苗散去的一瞬间六叔脸上划过的那一丝凄凉和无奈。
也不知是什么让白磊心里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六叔老了，不管马三炮和大胡子对六叔刚才说的话信与不信，白磊在心里坚信不疑。
只是因为，这个表情，白磊曾经在老头子脸上看到过。
那是一种落寞。
“唉。”马三炮叹了口气，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
大胡子也察觉到了刚才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了笑，摸着下巴上坚硬胡茬一个劲的摇头。
“小东西，当年也就是看在你年少轻狂不想跟你计较的份上才放你一条生路的，你不感激倒也罢了，怎么还是一直念念不忘的。”六叔笑骂道。
当着几人的面被称作是小东西大胡子也没有发作，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坐姿也不是像刚才那么张扬而是中规中矩，很难想象像大胡子这样一个不拘一格的主也能像洞房花烛夜的黄花闺女一般羞羞答答。
“谁让你那么多人不算计，偏偏算计我的。”大胡子不满意的说道，说着朝马三炮那里看了一眼，好像是马三炮没有被算计到他心里不平衡一样。
马三炮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会，对六叔说道，“说说看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吧，你这样的有功之臣，按理说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吧。”
马三炮到底还是现在天狼社对外的一把手，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很多话也需要他亲口去问。别人也许不明白马三炮现在的心情，但是白磊能清晰的感觉到。马三炮背在身后的左手已经被自己捏青了。
马三炮在紧张。感觉到这里结果之后白磊心里惊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白磊低下头，心里像是长满了盛开的狗尾巴草，既空的慌，又越发的痒痒。
“这人活在世上谁也不知自己明天会在什么地方，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号奇怪的，以你的年纪应该也能体会到这里面的一些是是非非。有些事情我们自己说了不算，可是有时候却又发现别人又不能帮我们说了算。”六叔缓缓说道。
马三炮低下头，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说道，“说到底你也是没有说出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说我是被赶出来的你们信吗？”六叔说完，笑着朝马三炮看去。
马三炮摇头，“他大半的江山都是你打下来的，他如果真的到最后卸磨杀驴可就有些不仗义了吧。”
“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之间还会整天把仗义两个字放在嘴上，也只有你家老头子从会仗义，为了这两个字到最后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值得吗？”六叔反问道。
“老东西你就别拐弯抹角了，他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你就把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说不就行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大胡子不耐烦的说道，眼见六叔没有了从前的作风，他说话也硬气了。
马三炮对大胡子瞪了一眼，大胡子低下头不再言语。人的名树的影，就算现在六叔表现的多么人畜无害，也还是当年那个足以让人闻风丧胆的六叔。马三炮担心大胡子嘴上没有个把风的地方，言语上重装了到现在他还有些拿捏不住的六叔。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人老了，不中用了，就被赶出来了，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六叔慢吞吞的说道，感觉是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话说到这里，就连白磊一个不知所云的局外人也能感觉到六叔不想把心里事情说出来，这样也没有什么对不对的。谁心里都有秘密，不是所有的秘密都会跟别人分享，特别是一些个以前就有恩怨现在说不定会落井下石的人。通过这几天的了解，白磊心里已经能够确定六叔以前必定是一个翻云覆雨的大能，这样的人城府深，心里能装得下的秘密自然也就会很多。白磊见怪不怪。
“不说拉倒，我们还不想知道了呢，反正你这辈子都丢不了你喜欢算计别人的臭名声。现在这个下场也是报应。”大胡子看着马三炮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在发现马三炮脸上没有什么异样后声音逐渐加大，说道最后直接就是吼出来的。
“报应。”六叔不停的念叨着这两个字，抬起头盯着上面层次不齐的水泥墙面低声说道，“确实是报应吧。”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听完六叔的话后白磊心里突然添加了一点莫名的感触。想仔细分析一下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可是瞎琢磨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收获，最后白磊索性不去理会，鬼使神差的走到六叔身边坐下，轻拍着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白磊这一突然的举动不仅让六叔更是让马三炮和大胡子两人同样的感到惊讶。大胡子瞪大着眼睛看着白磊还搂在六叔肩上的右手说不出话来。六叔开始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对着白磊一笑，像是亲密无间的老朋友逐渐用力握住了白磊的手。
也许是无知者无畏，也许是白磊天生就带着一股子亲和力。能跟想当年叱咤风云的六叔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放眼天下也不会有几个，就算有也只是寥寥几人而已。就连最近锋芒毕露被西京大小势力信奉为神的马三炮也并不一定有这样的资格。以前也有几个不懂规矩不知天高地厚的二货这样做过，他们到最后都落得了一个凄凉的下场。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因为白磊突然的一个动作而吃惊，在马三炮和大胡子心里都有一个同样的断定。
六叔的肩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碰的。
“什么事情都能过去，别想那么多，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那样很累，又时候多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白磊也不去顾忌他们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
六叔用力的点点头，坑坑洼洼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于慈爱的微笑，可能是由于六叔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做出这个表情了，他努力控制着表情，笑得很不自然。
算起来白磊只能是爱屋及乌，有那么一霎那，当六叔自顾自的絮叨的时候白磊觉得他和自己那个在白家村里的老爹很像。同样的生活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整天就靠着过去某一个能让自己有活下去希望的点点滴滴维持着生命。过去式那个女人让白长平几十年如一日的生不如死，现在是六叔一段不被白磊知晓的过去麻醉着。
人活着需要信念，对未来的信念，而不是对过去的依赖。
“嗯。”六叔应了一声，“有机会我会出去走走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或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到时候不要说不认识我这个糟老头子就行。”
“行了，别墨迹了。”大胡子相当破坏气氛的对白磊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带着你出去的，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别想在这里偷懒，跑也跑不了你。”
白磊点点头表示明白，回过头去对六叔说道，“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出去吧。”
六叔摇摇头，笑道，“你小子就不用挂念我了，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做，过些日子吧，说不定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到你什么忙。”
白磊知道六叔已经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也不再勉强，跟着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的大胡子出去了。
出了看守所，马三炮突然拉过白磊，一脸正经的问道，“你小子到底是从哪里修炼的人品，怎么是个大人物都会喜欢人。”
大胡子也心存疑虑，舔着脸凑上前来。
只见白磊风骚的甩了甩并不怎么繁茂的头发，煞有其事的说道，“自学成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