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色黯然,乌云似铅。拓山的树木如潜伏于暗中的鬼魅,张开黝黑的枝干,狰狞而肆意。
这座位于山野的木屋,如同落入巨兽齿间的猎物,被无尽的黑暗监禁、吞噬。
屋内一片漆黑,数十张黄纸灵符贴在四壁上,摆出奇异的阵法。狂风卷着树叶袭来,门扉和窗发出沉闷的声音。
缩在床上的少女用棉被裹住全身,只露一双眼睛,惶恐地盯着那扇仿佛随时要被攻陷的门,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
又是一阵剧风,像铆足了力气,将门撞击得摇摇欲坠。她慌忙闭眼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哐当——
两旁的窗子被破开,阴风大肆灌入,灵符上的朱砂闪过一抹红光,瞬间便被尽数拂在地上,再不起丝毫反应。
少女吓得险些昏厥,刚想拿出枕头下的灵符,床头却闪出一个白衣女鬼。女鬼身躯僵直,如水塘淹没下的腐尸,湿乱的头发黏腻如水藻般,混着裙摆上黑红的血,散发出阵阵腥臭。
少女瞪大双眼,极度的恐惧让她刚欲尖叫,脖子却蓦然被女鬼扼住。
那只手被河水泡得发白发烂,隐约可见森森白骨,腐烂的皮肉里堆满绿色的秽物,可掐在她脖子上的力度犹如千斤铁索,死死缠绕、碾压,叫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轻微的断裂声响起,女鬼的双手已嵌入少女的脖颈里。
头顶青光乍现,将夜幕撕开一条缝隙,映出少女扭曲的面容,随之重重栽倒在地上。
霎时狂风大作,木门在几番挣扎后轰然塌下。满地灵符被风卷出屋子,翻飞荡扬,消失在密林间。
“林弄晚,”清冷的女声从外面传来,嗓音略带稚嫩,悠然悦耳。女鬼闻声,僵硬着四肢退在一旁,朝门外那人跪地俯首。
门前的光线一暗,走进来的是个约十五岁的少女,白衣素带,青丝尽数铺在腰际。那双幽眸寂冷无光,透不出半点情绪。一派肃杀之气下,她唇角却堪堪扬起一抹柔和好看的弧度。
“下去吧。”
女鬼得到白衣少女指示,立刻消失在屋内。
风声渐小,寂静的屋子响起她缓慢的踱步声。她淡淡瞥了眼地上断气的少女,目光落在桌案上遗落下的一张灵符上。
“不过是个骗人的江湖术士,这点小把戏,也敢对付我?”说着好笑地蹲下身瞧着那具尸体,像在打量什么好玩的东西,“林弄晚,你以为找人画几张破符就能逃过一劫?呵,林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愚昧无耻。”
说到最后,白衣少女的语气变得彻骨森寒。八年前,南原林家入侵南疆禾靳部落,屠尽她的族亲,脚踏漫山尸海,成就如今南原第一世家的风光荣耀。
林家家主林伦扩疆镇夷有功,一路平步高升,受各玄门世家势力的支持。
五年前的初春,林家小女林弄晚突然患染怪病,久疾不治,不得已被送到灵气浓郁的拓山调养修行。
然这些年灵丹术法用尽,仍不见丝毫作用。疾苦缠身的林弄晚不知哪听来的秘闻怪谈,吊着半死之身竟独自前往后山的古月庙,祭狐仙,签死契,用魂魄交换五年寿命。
期限到后,她的魂由狐仙索?走,即再入不了轮回。
病情转好后林家人忙于征战夺权,只叮嘱她在山间调养,就这么日推一日年复一年,五年时间转瞬即逝。
林弄晚终是贪生怕死,请了个江湖道士妄图破解契约。那道士一心只图钱财,满口保证这些符纸器具等能驱邪保命,很快拿钱跑了。
“林弄晚,我真想亲手了结你。”白衣少女神情闪过一丝可惜,这些天是修炼的关键时期,不宜沾阳人之血。否则,何须代劳那拓山湖的水鬼。
“南原死灰人,十里白骨魂。”
白衣少女踏出屋子,薄唇轻吟,右手在空中结成一个诡异的术法,尚在尸体上扭动挣扎的神魂瞬间便被吸入漆黑的密林中,随之传来万千恶鬼撕扯吞食的声音。
“南原林家,一个也逃不了!”
……
古月庙
天刚蒙蒙亮,大地依旧沉浸在沉睡之中。几声鸟鸣后,庙前的杂草丛传来轻微的动静。
“小怪物,你可算回来了,你真收了那林弄晚的魂?”一只灰毛狐狸“咻”地扑进白衣少女的怀里,俩爪子不停扒拉她的衣服,溜圆的大眼睛写满好奇。
白衣少女皱眉,毫不留情地将它往旁边一扔,面无表情地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我又不是黑白无常,收什么魂?无非是撕碎了喂拓山小鬼们。”
狐狸刚想再次扑过去,却触及到她冷冰冰的目光,只好老实地待在原地:“那……那你下次可不可以别用我狐仙的名号呀,我们狐仙可不会跟人类签什么约,索什么魂的。这要是把修仙高人招来,我……我可太冤了。”
中部及一些东部地区的人自古将狐仙视之为一大守护神灵。狐仙虽号狐仙,实则却跟神与仙并无关联,仅仅是人类对它们的尊称。
确切来说,它们乃大自然的灵物,有的深居在山林老道,有的建庙于市里乡镇。无论是在山野还是城会,它们无一例外地与人类保持着距离。
香火不断,信徒不少,却从不牵扯红尘琐事。
同样的,也有许多地区并不信奉狐仙,尤其是玄门世家,虽不把狐仙归为邪类,但也容不得它们作奸害命。毕竟,历史上可有不少的前例。
白衣少女冷声呛它:“那正好,我倒是懒得找上他们。”
“你你你!小怪物!”狐狸跃上供案,不停晃动蓬松的尾巴,急道:“你这种极端的性子迟早要吃亏,林弄晚自作孽违背契约,在本仙看来死得无可厚非。但生死有道,玄门中人你万万招惹不得。”
狐狸依旧喋喋不休:“自古以来邪不压正,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