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师父隐居多年,除了闭关就是闭关,向来不愿多管闲事。昆吾与他下山同行虽说是得了师父的授意,可他却觉得着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至于眼前这位饮川公子的言行更是奇怪,一个小镇上的公子,便是声名在外,可印象中就连那些达官显贵也对他恭敬有加,大把大把的金银伺候,就算这样,也不至于会落到如今这般穷困潦倒的地步,就算方才听到的闲言碎语中,饮川公子患了脏病,那小妖既然还需要饮川公子为棋,又怎么可能不为其医治?
他想知道这一切究竟与他有何关联,甚至于,与邪灵有何关联?他动身走近二人。
那女子似是感激寒汀方才的行为,对着寒汀微微一笑,尔后双手死命地抓紧了眼前人的衣袍,眸中布满了渴求,寒汀微微蹙了蹙眉,不明白这段插曲的涵义。饮川公子见她这般,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有缘再见,公子想知道什么,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寒汀点点头,在他的面前坐下,听着那些原本属于他的记忆——
寒汀一直都不记得是怎么遇见师父的,昆吾曾经有意无意地说起他忘记了一段经历,不过只是说笑似的提起,久而久之,他也对那段记忆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梦,梦中纷繁,想要努力的醒过来却只是徒劳,只能在梦中浮浮沉沉。梦醒之后却只记得当初允诺珞珞下山寻他的话,以及师父冷漠的眉眼,没有丝毫的波澜,可是莫名地让他心安。是师父,封印了那些黑暗,让他忘记了生命中曾经经历的不堪。如今,一一想起来,却是连自己都不肯相信了!
记忆中的饮川公子,是无法形容的风华绝代,他是那样的心善。就连对一个街边的乞儿都是和和气气的,没有半点瞧不起的意思,他时常到破庙来,寒汀渐渐地与他相识。忽然有一日,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无意中得知饮川公子有一子与他同岁,又听说饮川公子的幼子得了泼天的富贵,被某个达官贵人看上了,联想起近日来私下里盛传的**,如此噩耗!他思索着如何将此事告知饮川公子,不料,公子竟是早就等着他,将珞珞交予他,指点他们逃出此地。他应下了,公子于他有恩,反正他也打算流落天涯,不过是多了一个人。
可谁知,他想尽了法子都出不去,便只好留下。月余之后,就听说了春风楼出了事,他在众人的骂骂咧咧中。才得知春风楼的头牌竟趁乱逃得无影无踪,春风楼又怎么会善罢甘休?便来寻了饮川公子,得了一笔银子,尔后便没了后续。
直到那日他与珞珞在街上,珞珞被那人带走。可他也没落了好,被打断腿以后,又被那人的手打得半死,他奄奄一息地躺在破庙之中,身上裹着一床烂席。庙里的其他人见他已无法生还,便将他弃于乱葬岗。
那一年,他八岁!
弥留之际,他看到了一抹青影,是师父救了他!
她用丹药护下了他的心脉,将他的魂魄锁在体内,前来勾魂的无常只好远远地观望,尔后,又让昆吾改了他的命盘,因着插手凡人生死,昆吾自动舍了刚修得不久的人身,仍旧化作原身,停在他的肩头,守着他七七四十九日。从昆吾的絮絮叨叨中,才知道师父为了他犯了天规,又替昆吾承了天劫,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之刑!
寒汀从未想到,自己与师父和昆吾之间竟还有这样的纠葛!
他醒来之后,其实是见过饮川公子的,那时,他的面前,跪着的女子掩面哭泣。等到那女子的情绪稳定了些,饮川这才出去与那小妖相谈。
寒汀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声轻响,那女子显然看到了面前一言不发的寒汀,脸色愈发苍白,浑身忍不住的颤抖。“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寒汀究竟是人是鬼,或许,已化作厉鬼前来索命,可她的儿子生死未卜,对着寒汀苦苦哀求:“如果不选你,我们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
她没想到那些人竟然那么丧尽天良,她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对寒汀见死不救,她本以为,那些人不过是略施惩戒,便是寒汀断了一只腿,可只要这场风波过去,他们就会让寒汀与珞儿逃得远远的。可是,对着寒汀,她再也无法辩解,其实这些,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她与饮川落入这般境地,虽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可珞儿有什么错?他们是棋子不错,身陷青楼,迎来送往,不过是那些人眼中的玩物。她与饮川有了情,可终究无法脱身,便只好将这希望寄托在珞儿的身上,让他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平平凡凡的过了这一生。因此,饮川有意接近寒汀,他与珞儿身形相似,而且,那个孩子不会在这里逗留多久。可就快成功之时,突然传来要带走珞儿的消息,尔后,饮川铤而走险,央求管家带走她,又将这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就等着寒汀前来寻他,她也知道寻了寒汀不过是拉了一个替死鬼,可真的无计可施了!
尔后又引导他们离开此地,可是寒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兜兜转转在镇上逗留了月余,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这月余于她而言,于饮川而言,简直如同身在油锅之上。她知道,是背后的人动了手,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终究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之后就是寒汀身死的消息传来,寒汀没有再看下去,转过身离开这场梦境,回过神来,发现这间破庙已有塌陷的趋势,饮川抱着怀中的女子,看着心爱的人恍恍惚惚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痛,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双手忍不住地发抖,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呆滞地望着眼前的寒汀,只是低声哀求:“你,放过珞儿吧!”
“珞珞,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