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视频拍摄于4082年10月25日18时56分,地点位于瓦伦湖附近。镜头有些晃动,从角度看,应该是被放置在了脖颈处。随着佩戴者的走动,镜头拍摄到的画面不断变化。
庭秋下了车,漫不经心地开始整理仪容仪表,顺手在领口蝴蝶结上轻轻一扯,不动声色间打开了纽扣上镶嵌的微型摄像头。随后,她与驾驶室里下来的年轻男子相视一笑,并肩步入谈家大宅。这名年轻男子含笑低语:“你来过?这么熟悉。”
「语音识别完毕,说话者确系柏暮」
逻辑分析跳出一条疑问提示:「柏先生储存了那么多其他人的资料,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照片放一张进来?」
“我”将这条提示存入备忘录,继续读取视频内容。
柏暮穿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西装,鼻梁上架一副银框眼镜,皮肤因缺乏光照和锻炼而显现出近似于石膏像的苍白色。他肩宽腰窄、体格清瘦,与庭秋说话时目不斜视,两眼只注视着前方。
庭秋同样看着前方,用同样低的声音笑着说:“没来过,但我爸妈有套房子在隔对岸,开发商是一家公司,所以走廊设计都非常一致。”
柏暮笑道:“我说呢,你怎么平时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会儿偏又像来过百八十回。”
庭秋轻轻哼了一声:“才没有呢,我压根就和谈家不熟,这地方更是从没来过——我连他们房间是朝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柏暮一本正经道:“朝南。”
庭秋愣了,不禁看向他:“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来过?”
柏暮低头看向她,眼里都是笑意:“房间肯定是朝南啊。”
庭秋回过神,白了他一眼,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一楼大厅,再拐过一个弯就能碰见其他人。庭秋稍稍落后半步,装出一副与柏暮不熟的样子;柏暮也收敛表情,仿佛只是碰巧遇上庭秋一样。两人先后迈步而入。
出乎意料的是,大厅里安安静静,丝毫没有老寿星过寿的热闹气氛,只有正中央冷冷清清摆着一张大圆桌,几名侍应生正忙忙碌碌整理杯碟碗筷。他们一进大厅,所有人都齐刷刷抬头看过来,那一瞬间庭秋甚至有种踩中机关陷阱的错觉。
一名侍应生迎上前,彬彬有礼地把两人引到二楼。二楼往北延伸出一大片露台,露台正对远处的海面,风从海面吹来,凉爽中透着丝丝水汽,无论凌晨还是傍晚,这里都是绝佳的赏景平合。大宅主人显然深谙享受之道,在露台中央放置了几把藤椅和一张茶几。此刻,谈老爷子就背对他们坐在唯一的一把扶手椅上。
“来了啊,坐。”谈老爷子乐呵呵地倒了杯茶,待看清是柏庭二人,乐呵呵地又倒了杯茶:“小庭也来了啊,坐。”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待他们坐定,谈老爷子笑眯眯地问:“小庭怎么也到这么早,天都没黑呢。”
庭秋正襟危坐,根本不碰面前的茶:“我习惯提前。”
“这样,呵呵……阿柏和小庭愿意来给我这个糟老头子过寿,人过中年这把年纪,真是没有比这更让人欣慰的事了。”
柏暮应声:“哪里。”
三人沉默下来,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谈老爷子笑道:“阿柏,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柏暮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明明给您过寿,到场的却只有我跟这位……”他顿了一下,似乎不认识庭秋一样。
庭秋微笑:“鄙姓庭。”
柏暮从善如流地接口:“这位庭小姐到呢?”
谈老爷子一句话轻轻带过:“我这个老头子,能有什么人记着,还不就只剩下你们。”
“好吧。”柏暮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虽然不认识这位庭小姐,但既然能被您请来,我想应该是您非常亲近的人。您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呢?”
老爷子苍老的手指缓缓敲了几下扶手,“阿柏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
“但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我似乎不曾见到过您。”柏暮说。
谈老爷子:“……我跟你爸,当初在工作方面很是聊得来……”
柏暮:“家父数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谈老爷子:“……听说你想进科研院,我还动用了不少人脉……”
柏暮:“为此我不得不付出了更多努力才如愿以偿。”
修养再好的人也经不住他这样当面顶撞。谈老爷子指着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两人俱是一惊,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一名护士已经飞奔而至,熟练地给他拍背、倒水,然后安静侍立一旁。
谈老爷子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阿柏!”
柏暮侧过身,作洗耳恭听状:“谈老先生。”
谈老爷子重重拍了一下扶手,脸都气红了:“你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
“我是在好好说话。”柏暮说,“6月27日您以谈大小姐订婚为由邀请我参加订婚宴,8月16日以贵司成立十二周年为由邀请我参加庆祝仪式,算上今天您五十二大寿,这已经是第三回了。我实在想不通,您到底有什么非要见我不可的理由,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发些邀请函给我。哦,请别说是为了追忆您与家父的友谊,”见谈老爷子张口想要反驳,柏暮提前堵死了他的说辞:“在此之前我也没见您有多重视它。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查明白您这样做的根由,以便回绝掉今后所有不必要的会面邀请。”
谈老爷子还没发话,他身后的护士就冷冷看了过来。庭秋讶异地一挑眉:这老不死的居然还作过两回妖?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柏暮回以一个眼神:回去再跟你细说。
谈老爷子狠狠喘了口气:“小庭啊。”
庭秋转过头,作虚心受教状:“谈老先生。”
谈老爷子平缓呼吸,和蔼道:“其实我跟阿柏父亲当初一同创业起家,今天原本是想找阿柏聊些家常话,没成想,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庭秋仔仔细细看了看谈老爷子的脸色,诚恳地劝柏暮道:“柏先生,您眼下还是保持沉默比较适宜。谈老爷子身体欠佳,现在上了年纪,更是受不得惊吓。我怕您再说两句,谈老爷子能被气到当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