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强道:“他们既来,我们就以逸待劳,瓮中捉鳖。”
宗敏点头,道:“到时候我们多埋些柴草火药,甭管多少人,一把火烧了。”
郭药师道:“这个主意好,我们还可分派人手埋伏在各个出口,到时举火击鼓为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宗辅见宗望连看宗弼,忙把他推醒。
宗弼迷迷糊糊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宗辅把各人意见说了,宗弼沉吟一会,道:“依我看,敢入金营的必是少数,把营垒后面那个大粪坑遮掩一下,足够他们跳的,而营外接应的主力,可设法逼到金水河里,趁乱还能攻打金水门,他们若开旁边城门迎敌,我们就趁乱入城,他们若不开城门,我们就将城下宋军合围全歼。”
于是金营各处准备妥当,专待宋军劫营。
原来西北名将种师道及手下杨可世、姚平仲等人以7000骑赶至汴梁勤王,宗望等人不知底细,误以为西北精锐尽至,被迫借讲和之名让开一面城门,许宋朝军民出入。
种师道既见钦宗,便与李纲一齐建议钦宗坚决抗金,不要割让三镇。
钦宗最终同意杨可世、姚平仲等人的劫营之计,可惜种师道却迟迟等不来弟弟种师中的主力。
钦宗等人情急,催促杨可世、姚平仲定计,又四处找道士卜卦,强定了二月初一为劫营日期,一时间汴梁城内议论纷纷,连平民百姓亦知道宋军将于二月初一劫营,还大张旗鼓的犒劳诀别,尽被金军探得。
二月初一,杨可世率500敢死队先入金营。
杨可世先至一寨,人马皆空,又至一寨,仍是是人马皆空。
宋军将士狐疑惊惧,瞥见不远处微有火光,皆疾奔上前,不料正入金军陷阱,纷纷陷入粪坑里。
此时金军伏兵四起,向粪坑纵火,那坑里本铺了柴草、干粪等物,不一时火光冲天,哀嚎四起。宋军大骇,欲向外驰突,被金军弓箭手尽数射死。
宗望高声道:“抓几个活的!”
于是金兵以水车浇出一道生路,宋军将士本已陷绝境,此时都不顾一切抢夺中间道路,宗望、宗辅不动声色,冷眼看着红了眼的宋军敢死队疯了似的互相残杀。
凡将死之人,不仅力大无穷,更兼凶如虎狼,此时莫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便是亲兄弟也只顾个人生死。
宗望、宗辅静静看着一众宋军杀的只剩十几人爬上地面,才招手将其尽数俘虏。
在外接应的姚平仲眼见金营火起,本欲突入金营,不想埋伏在营外的宗强、宗敏突然举火击鼓杀至近前,宋军毫无防备,人呼马窜,顿失照应。群马怕火怕噪,俱奔向河边,连带大惊的将士跌入金水河中,冻厄溺毙者无数。
此时月黑风高,形势难辨,李纲听得杀声渐近,急命人出城接应,不料宗弼、郭药师已在城外等候多时,一开城门即呐喊攻城。
汴梁守军大骇,急以神臂弩逼退金军,又紧闭城门,不敢放生人入城。
城下金、宋两军混战,难分彼此,钦宗于宫中惊闻金军攻城,顷刻之间三遣使者质问李纲。李纲命人打开景阳门,着前、后军统制领兵出城迎敌,又于城上以飞云霹雳弹炮轰城下混战的将士。
飞云霹雳弹以火药催发,炮弹为铁珠药石,威力巨大,一时间中弹将士人马俱碎,血肉四溅,军中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声闻数十里。
宗望于军中望见,命宗隽守营,自与宗辅率主力奔赴城下接应。
李纲又开封邱门,着左、右、中军统制亦领兵出城迎敌。
一时间汴梁城下杀声四起,直达皇宫。
金宋两军不辨对方人数,只是拼死混战,将至天明,双方各自收兵。
此战,宋军前、后、左、右、中军皆败绩,统制陈福战死,独韩世忠[1]全身而退。
劫营的将领中杨可世被俘、姚平仲失踪。
金军方面,宗强、宗敏损失逾百,郭药师损失上千,宗弼失踪。
宗望、宗辅、宗强、宗敏闻宗弼失踪,尽皆大惊,忙命人四下找寻。
原来宗弼混乱中被姚平仲砍中肩膀,他恼姚平仲偷袭,拍马来追,姚平仲纵马疾驰,不一时竟奔出战场,只有宗弼还在身后穷追不舍。
姚平仲坐骑中箭,扑地不起。他走投无路,闯入一处废弃道观躲藏。
吕道士和王中孚听得有人进来,掌灯邀他入座。
姚平仲拜伏于地,哭道:“道爷救我!”
吕道士道:“我师徒在此修道,四围多布障眼之术,你既能破障来此,也算有缘。可惜追你之人乃是天命下凡,顷刻即至,你牵了那匹青骡,快些逃命去吧。”
姚平仲道:“追兵坐骑迅捷如风,一匹骡子……”
吕道士笑道:“不妨,不妨。”
说着教王中孚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道:“你乘此青骡,口中念咒,一昼夜可行800里,我另送你经书一本,希望你能有所得。”
姚平仲心中惴惴,然已无其他出路,当即跨上青骡,疾奔而去。
宗弼在外转悠一会,径闯进来,见案几上茶水尚温,道:“你们把他藏在哪里?”
吕道士道:“陛下请稍坐。”
宗弼挥着长柄大斧道:“我不坐!我要砍了他!”
吕道士便示意宗弼朝外看,道:“陛下可先去,我在此专等陛下归来。”
宗弼明明记得进了一处四壁房屋,此时却又似身在旷野,他见姚平仲骑了匹青骡在前疾奔,顾不得细想,跨上赤风急追而去。
不想姚平仲的青骡像着了魔似的偏偏比赤风正快一个身位,不管赤风怎么追赶都不能缩小间距。
宗弼心下狐疑,想起方才种种异状,便不肯再追,仍回破庙坐下,案几上茶水尚温。
吕道士躬身道:“陛下请用茶。”
宗弼便饮了一杯,奇道:“这茶水,倒似虚浮的很,连带一身疲惫也尽消了似的。”
吕道士笑道:“这是蓬莱霜凝雾结之水,经七七四十九日精炼而成,普通人喝了,有起死回生之效。”
宗弼甚觉有趣,道:“那我再喝一杯。”
王中孚便又倒一杯给他。
宗弼笑道:“多谢,果然神清气爽,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吕道士道:“贫道想请陛下为苍生计,勿滥伤人命。”
宗弼奇道:“那你们应该找我二哥说去。”
吕道士道:“宗望郎君撤军在即,未来之事,尽在陛下掌中。”
宗弼方反应过来吕道士一直称自己“陛下”,道:“你叫我‘陛下’?那不是……”
吕道士慢慢点头,道:“陛下天命下凡,他日当成天下之主。”
宗弼惊愕无语,半日,道:“怎么可能?轮也轮不到我……”
吕道士道:“此是天命,非同继承——只是天下大事,虽曰天命,亦是人为,陛下虽为美玉之主,然美玉既遁,恐有两主相争之祸,望陛下以大局苍生为重,勿要滥杀,勿要因小失大。”
宗弼奇道:“‘美玉’是指我萨萨吗?她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会遁走呢?难道她会变心?两主相争是什么意思?”
吕道士微笑不语。
宗弼便觉迷迷糊糊的,径自睡了。
宗隽坐守军营,听得不远处杀声震天,隐隐有些惧怕。他不像宗弼,自小胆略过人,也不像宗望,纵然不是天才也可统帅全军,他只是个数年来被过度保护的孩子,乖戾、懦弱、自私、封闭。
他见被俘的十几个宋军皆衣衫不整颓然在地,甚觉没意思——这么多年来,打仗的事都教宗望替他做了,他连受伤的机会都没有。
他隐隐觉得阿合在不远处窥探,便走到俘虏跟前,道:“你们想活命的,可与我较量。”
宋军将士皆精疲力竭,无人应他。
宗隽握长枪在手,道:“你们既不敢与我一战,我便将你们逐个杀了。”
说着慢慢走到俘虏跟前,一枪戳向其中一人,那人无力反抗,惨叫而死。
阿合于不远处见了,急向孙和尚道:“孙和尚,你且救他们一救啊!”
孙和尚道:“诸郎君不在,金营中宗隽郎君最大,如何救得?”
宗隽又要杀第二人,杨可世大笑道:“士可杀不可辱,郎君既知我等力竭,正可趁此大杀特杀,也好成就郎君‘万夫不当’之名。”
宗隽冷笑道:“我纵杀光你们,怎比得设计诱杀你们的六哥,而今阿合姐姐心里正骂我残忍,却不知宗弼勇锐之名,是杀了多少像你们这样的将士所得……”
阿合心下凄然,她一直不愿面对之事,被宗隽一语揭穿。
[1]韩世忠(1089-1151),中兴四将之一,身材魁梧,勇猛过人,捕杀方腊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