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忙指挥常胜军抵抗。
常胜军人多,又多与金军有仇,当下拼死掩杀,很快占得上风。
宗弼见宗望迟迟不来,命手下将士且战且退。
双方你来我往,辗转鏖战三十余里,终于见到宗望率主力前来。
2名裨将见状,来不及报郭药师,各自遁去。
郭药师尚不知己方削弱,自领300余骑奔到宗望军前。
双方战了一回,有人报郭药师,2名裨将各率军逃遁,常胜军被金军前后夹击。
郭药师大惊,急往回奔。
宗望将要追击,有降人阻他道:“他遭人猜忌,回去亦不得免,何需费力追他!”
宗望深以为然,当下命金军收兵。
宗弼恼宗望不早来接应,怒道:“往日刀山火海只顾逼我上前,如今大好机会却不知把握,害的我手下将士白白折损又不得补给!”
阿撒安慰道:“郭药师孤军入我方阵仗却全身而退,回去绝无法交代,郎君放宽心,待我招降他!”
宗弼喜道:“你原来认得他?”
阿撒道:“虽不认得,却能逼他投降。”
郭药师仓皇渡过白河,退入燕山城中,求见蔡靖。
蔡靖已知他独入金军而返,几乎不敢见他。
郭药师五体投地,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要与燕山共存亡。
蔡靖愈发疑心,竟招2位裨将与郭药师当面对质,互相指摘出兵不力。
正吵得不可开交,城门守将报说金将耶律阿撒要与郭药师说话。
郭药师不明所以,站上城门问阿撒何意。
阿撒笑道:“郭兄别来无恙?今日亏得郭兄,不然我们千余将士今日尽没了。”
郭药师后背发凉,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阿撒道:“郎君要我传话:今冬太阳甚暖,可趁热播种其内,他日丰收,郭兄亦可万户千顷。”
郭药师急道:“你这厮胡言乱语,且吃我一箭!”
阿撒一枪挡飞箭矢,又下马拾在怀里,另向郭药师轻放一箭,道:“我仍在老地方等你。”
说着回身慢慢去了。
郭药师打开箭尾皮囊,见里面只有白纸一张,当下仰天长叹,欲哭无泪。
不一时,郭药师求见蔡靖,说阿撒所射箭矢别有深意。
蔡靖招郭药师密谈,即被郭药师挟持,郭药师又假托蔡靖之意招2位裨将及蔡松年前来,将燕山一应主要官员尽皆控制。
当夜,郭药师遣人渡过白河,见宗弼、阿撒等人果等在河畔,立刻奉表投降,自此燕山归入金国土地,直至金朝灭亡。
宗望既得燕山,便在城中整顿驻扎,清点常胜军人数,又将一应文官押至跟前,要他们奉侍大金。
蔡靖与众人商议后,乃以太子之礼跪拜宗望,宗望甚喜,亦以太子身份答拜,且邀蔡靖主燕山事。
蔡靖十分推辞,道:“我受大宋天子之命驻守燕山,竟至城破被俘,何能为效命大金?且我生为宋人,若倒戈相向,何以见祖宗乡亲?求太子怜我体衰年老,准我自归乡里,不然,蔡靖有死而已。”说着叩首大哭不已。
宗望度他位高威重,杀之不详,只将他软禁,逼他儿子蔡松年随军。适逢宗弼因麾下将士折损向宗望索要,宗望便将蔡松年并几十名文士分到他帐下听遣。
宗弼见宗望分了郭药师2000将士,却只给自己补了几十个书生,自往郭药师帐下找茬,大模大样逼令他给自己补齐2000人。
郭药师明知宗弼手下原只千余人,却只得忍气吞声,任他挑了一千多将士,自率剩余几百将士先行,以向导兼先锋的身份南下伐宋。
童贯奔回汴梁,向徽宗哭报宗翰败盟南下。
徽宗正画仙鹤,听得童贯鬼哭狼嚎,心下凄然,皱眉道:“每日紧奏慢报只是这些事情,搅得我连作画的心思都没了——你看这鹤羽,游丝恍惚,无神乏力,哪是道风仙骨潇洒自在的仙鹤,倒像跟人斗败了毛羽乱飞的土鸡。”
童贯不敢多言,伏地不语。
此时宫人来报,汴梁城中太学生又在宫外集结请愿。
徽宗眼中落泪,道:“满处雄辩之士,无一人可挡金军——且问他们有何所求,若有退敌良策,朕无不应允。”
见童贯仍伏在地上,徽宗道:“你掌兵20余年,我当你果有将帅之才,谁知竟被误至此,你且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徽宗独坐垂泪良久,唤来玉儿,道:“玉相公,你未婚夫婿,是哪位郎君?”
玉儿道:“是金太祖六子,宗弼。”
徽宗道:“他可掌兵事?”
玉儿道:“好像是行军谋客。”
徽宗道:“国相宗翰和太子宗望,你可熟悉?”
玉儿摇头。
徽宗道:“玉相公,金军败盟南下,无人可挡,目今国相宗翰的西路军已围太原,太子宗望的东路军已下燕山,听说两路金军约定会师汴梁,你是女真人,可有退敌之策?”
玉儿叩首道:“臣女12岁即入宫侍奉官家,行军之事,实无所知。”
徽宗道:“我欲以你为使前往金营议和,你可愿意?”
玉儿道:“官家圣意,玉儿不敢推辞,只是玉儿人微言轻,于军国大事,实无把握。”
徽宗道:“也是,你一个弱女子,倘能左右金军,又何需在此做一个五品女官——你还记得吕道士吗?”
玉儿点头。
徽宗道:“下午我教他来,你也见他一见吧。”
下午,吕道士携道童王中孚[1]前来,与徽宗见礼。
徽宗道:“吕先生,之前你说我每逢单九之年将有大难,如今我不满44周岁,却逢此天灾国难,如之奈何?”
吕道士道:“陛下贵为天子,数年之间竟被祸国贼人障蔽,乃至于此,若想得脱,当禀天地之正气,清满朝之浊乌,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外退虎狼之师,内驱豺豹之心,唯有如此,方是明君所为!”
徽宗道:“可我并不想当明君,我倒想跟吕先生一样,做个世外高人,将俗世利禄生死尽皆看淡。”
吕道士道:“在其位,谋其政,陛下若是平民百姓,自可遁世云游,今陛下贵为天子,当以天下为重。”
徽宗道:“吕先生,你之前说玉儿可救我45岁天灾,是何意?”
吕道士道:“此系天机,不便多说。”
徽宗道:“朕是天子,也不可得知吗?”
吕道士长叹一声,道:“中孚,你可随玉相公四处走走,为师与陛下说话。”
玉儿便领王中孚出来,道:“你方才只顾看我做什么?”
王中孚道:“玉相公,你非大宋之物,却来此作甚?”
玉儿便将渡海来宋之事说了。
王中孚道:“玉相公,世间万事万物,虽曰天意,亦是人为,所以陛下虽处逆境,仍可望作为,独你是物命,并无能为自主,你若呆在物主身旁,原可享尽珍爱,可惜你另投他人,将来物主上门,怕是你玉碎之日。”
玉儿吓了一跳,道:“只说‘美玉无瑕,可以护主’,我只当……”
王中孚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玉碎之时,何望微瑕?”
玉儿心中难过,道:“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泄露天机吗?”
王中孚道:“天机非人可知之,天子非人,物非人。”
玉儿道:“那,我身系和璧之魂,而他是物主,那他不是……”
王中孚点头,道:“天下之主。”
玉儿道:“那,我能救官家天灾是什么意思?”
王中孚摇头道:“或可免亡国,或可免一死——玉相公,你真的有志献身吗?两主相争,生灵涂炭,纵然玉碎,只怕‘玉石无补’……况且,大宋物主是谁,也不一定。”
玉儿叹气道:“就是说纵然我粉身碎骨,也不一定能有多大用途,且不知道救的是何人何事?”
王中孚默默点头。
玉儿心下难过——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莫名其妙被冠了一个貌似尊贵,实则无用的名号,若是男子,还可痛快一死,偏生为女子,生死名节任人摆布。
王中孚道:“我师父亦会像陛下说明,希望陛下能振作精神,积极抵御,而不是整天指望这些玄密虚无的东西。”
玉儿奇道:“你们不是道士吗?怎么倒这般说法?”
王中孚道:“修身养性,访道求仙固然是我辈所求,但修道,说到底只是个人的事情,天下大势将倾,又怎能一味逃避?若陛下因崇信道教失信天下,实在罪孽不小。”
两人正说着,忽报宗翰遣使过来,要见徽宗。
群臣见金使跋扈,言语无礼,不敢引见,徽宗亦不愿相见,乃以非国君所遣为由,创小使制度,由大臣于尚书省门厅相见。
彀英与护卫前来,汉语说不利索,非要阿合翻译。
群臣无奈,教玉儿出来相见。
彀英落座,自操着蹩脚汉语道:“我家皇帝已命国相与宗望郎君吊民伐罪,大军两路俱入矣。”
群臣俱失色,不敢对答。
彀英换女真语道:“怎么,我说的他们都听不懂?”
玉儿亦不知如何对答,道:“可能缓师?”
彀英大喇喇笑道:“那就割地称臣喽。”
群臣又俱失色不敢答。
玉儿道:“宋金本自交好,何以竟大举侵来?”
彀英向玉儿道:“你如今是女真人还是汉人?”
玉儿吃了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彀英见众人皆不言语,道:“你们且商量,我自逛逛。”
[1]王中孚(1113-1170),即王重阳,全真教创始人,相传是吕洞宾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