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邱樊里不大,围着整个里间,用夯土建了一圈围墙,围墙不高也就两米左右。
围墙绕东南西北四处而建,四处围墙中间各有一个门垛。
门垛之上,又用夯土磊高一些,便是个瞭望台,瞭望台也就三米左右高度。
这些设置完全不能御敌,只能防范一些走兽入城偷吃牲畜,或者伤人而已。
邱樊里退役老兵有许多,有些已经是伤残,其中有几个都是断了腿的,无法下地干农活,便安排他们,在这瞭望台上。
一般来说,如果见到有它国征粮的军队过来,就在瞭望台上射出一箭,箭上有哨,快速射出,便会带出哨音。
哨音是为了提醒里中众人,有军队来了,做好准备,该躲起来的人就躲起来;
该迎上前的人,早点迎出去,不过这种哨音很短,短短一声足矣。
但是今日发出的哨音,远比以往的长出许多。
这哨音,意味着来的不是军队,或者官兵,是不知善恶,不知何方的人马。
这些年,邱樊里从未响起过这般的长哨音,都是短哨音,而且当下,只是收割之时,一般征粮,需等一个月后,各国官兵才会陆续前来,大国先来,逐一按照国力周边几国才会前来征粮。
这时响起的哨音,一来是从未响起过的长哨音;
二来,响起的时间也不对,难怪的这墨简脸色会变。
墨简微一思索,转头对着夫人说道:
“夫人,我去北面看看,你且听泽先生说的,准备食料即可。”
随即又转向樊泽,微笑说道:
“先生向夫人交代便是,我改日在来拜谢。”
樊泽一笑,说道:
“墨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还是要恭喜墨先生,此子日后非同凡响呀。”
墨简听罢,之前心中因哨音的忐忑之感顿消,想着也可能是门垛之上瞭望塔中老兵闹的什么乌龙,自己这还未出世的孩子,以有此天赋,实为大喜呀。
邱樊里北处门垛之上,瞭望塔中,里长樊沃已经赶到,他身穿麻布襦衣,双袖高高卷起,一条紧口大裤,一双麻屦登地。
之前他也是在田间收割麦子,这才回来不久,还没来得急洗漱一下,便听到哨音,他的家宅就在里间北边,就立刻赶来。
樊沃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一直劳作身体倒是很好,满头黑发扎起,扎了个扁髻,他因为四十才得子,所以也就习惯了不留胡子,脸上倒也干净。
此刻樊沃黑着脸,手按着瞭望塔上的女儿墙,眼睛瞪得老大,望着北边。
西边的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四周的群山,呈现出青黛色的轮廓,暮色渐浓,大地一片混沌迷茫。
靠近邱樊里北面已经有成片的麦地被收割,露出光秃秃的黑土,在往远处,还有成片的麦芒矗立在暮色中,如同大地上插满了箭雨一般的模样。
在这片麦芒之中,有一条道路,是一条宽窄刚好可容纳一辆运粮牛车通过的用夯土墩实的道路,道路之上这时有十匹黑马,骑着十个用黑色斗篷从头到下都遮掩住的人。
这些身穿黑色斗篷之人,没有人举旗,没有人露脸,他们只是缓缓的策马向着邱樊里行进。
樊沃开始皱眉,自邱樊建里至今,从来还没有过这样神秘兮兮的家伙来过,应该不会是官兵,因为没有旗号;
应该不会是流亡的人因为那些马匹看着就很精贵还是统一的黑马;
应该不会是盗匪,因为盗匪不会这般的安静不急不缓,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樊沃举起手来,握成两个半圆,一左一右放在嘴边,然后,大声的喝道:“我乃邱樊里里长樊沃,前方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十匹黑马最前方的一骑,停了下来,于是后面的几骑也都停了下来,好像他们就从来没动过似得,就在那片像极了插满地的箭雨般的麦田中停了下来。
天色越来越黑,那些黑影和麦田,逐渐的开始融入夜色之中,没有人回答樊沃的问话,就那么安静的停在那里。
一抹火光,从黑夜里亮起在邱樊里北门下,随即火光缓缓的向北面移动,像是在黑色湖面上的一盏渔火,忽明忽暗。
手持火把的人,一身黑衣没入夜色中,火光闪动,照亮他握着火把的手,和隐在火把后夜色中的脸,手和脸显得格外的白净,被火光照耀,又带着恍惚的红和黄。
他的手很稳,五指间似乎有着青筋显露,似乎充满着力量,脸很冷,薄薄的嘴唇冷冽的目光似乎有着穿透黑夜的杀气。
此人正是那个平日里看着文弱的墨先生,也是那个就在前一刻还因为知道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是个天赋之子时,露出温柔笑意的墨先生墨简。
现在的他,是邱樊里谁都未曾见过的样子,整个人的气质,就是一把握在剑客手中的长剑一般,只要简单的挥出去,就可以杀人的长剑。
墨简之所以会走出来,是因为他了解邱樊里的所有人,除了在西门的那个郎中,那个平日里只研究医术的郎中,这整个邱樊里中,没有一个修道练功法之人。
那些个老兵,虽然杀过人,上过战场,但是,要说到个人功法,实乃不堪,里长樊沃自然也是个普通之人,这也是邱樊里对于各国完全没有威胁的道理。
如今墨简到了北门,早已经运功法探出感知,发现这北门之外这十骑,各个都是修真功法之辈,其中最起码有一个在自己之上的高手。
于是墨简便走了出来,真要有难,那最好在邱樊里外解决,也可以为那郎中争取些时间准备,若是自己挡不住,便还有那郎中可以援手。
墨简就那么简单的握着火把,简单的向着前方走去,其实他可以不拿火把,只是,他不希望对面这些黑袍马上人是敌人,所以他要用火把来表示自己的态度,他不是来黑暗中杀人的。
他是带着火光来照亮黑暗的,他希望可以和平的解决问题,虽然此刻他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周边的麦子被火光照耀,露出白日里的金黄,似乎不再和箭雨一般的有了杀意,夯土的地面也被照亮,显出黄土的颜色。
墨简走到黑袍马上人前,大约十步的距离,他已经可以听到马在喘气,也可以听到马用蹄不耐烦的磨地面的声音。
远处邱樊里北门垛上,樊沃双手再次紧紧按在女儿墙上。
从他这里望去,一片黑暗之中,一小片金黄色晃动着,那片黑色的麦浪连绵着无穷的黑暗之中,这片金黄显得格外的耀眼。
站在最前方的黑袍马上人的马头清晰可见,黑马似乎憎恶火光一般的摇着马头,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马上的黑袍人,牵着缰绳,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黑色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