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民以无上之力将大陆分为了四界。称作人界,仙界,量界,同界。
四界毗邻,人界和仙界各占大陆东侧和西侧,量界和同界各占大陆南侧和北侧。因为“界”的力量,四界虽说就在同一块大陆上,但是却成了完全独立的四个世界,就单单是时间上,仙界一年,人界便是四年。
这四界间诸多妙事,奇闻怪录,此处便不一一详解。
人界,夫云帝国,早春,帝都,将军府。
府门前来送礼的车队排出小半里多长,各色绫罗绸缎并着无数奇珍异宝被精致地包装,大大小小堆满车的夹层。若非两千五百青州军和数千死侍的三里戒严圈把控着,只怕还真有人想试试富贵险中求,顺带把朝中几个重臣都给拔了。
车夫会最先下马车把请柬或是令牌交到门前侍者手里,门前侍者接过后高声宣读入府者或是入府者所代表的名字以及所送礼品。一旁的管家忙于堆起笑脸将人从车上迎进府里,管家身后的几十个家丁快速把礼物卸下,将拉车的各式好马卸车记册后牵进将军府侧府的园林马厩里好生伺候,整个流程如此往复。
一直到晌午过半,头几批车队好不容易才全部请进府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管家又提起裤脚,马不停蹄地往府里赶,家丁们紧随其后。这些东西务必要记录到账,左将军上朝不过每月几日,主要是夫云大朝的前后几日,其余半数时间会待在青州,这些东西还会陆续运回青州,不容闪失。
从今日算起,往后过五日方才到夫云大朝,碰巧大朝前一日正是左将军的及冠礼、成年宴,说是登门拜访,可想想都知道,按照惯例,左家的车队最快也才能出青州。毕竟左少将军只会成年一次,众数朝臣想必已经有了左大小姐从宫中回府的消息,无非想着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给左大小姐留个眼缘。
左家权倾半个朝野,两百年前多少士子不敢推心置腹说的话,如今倒成了许多诛心书生敲文锤墨给左将军扣上的“二皇帝”帽子。
要说左府,后帝宫几月动土,依一湖一河而建,建时还将河的上下流都给填了,改道入湖,每到冬季还要差人运水补河,其中百回千折,桥廊错落,甚至偶有奴婢奴才落水一说,比之帝宫一点不见得小。
这还说的不是青州那边的左府。
管家沿着亭廊一路小跑,在途经镜心湖时突然被叫下:“肖伯请留步。”
肖啸扭头先是一愣,随即赶紧跪下行礼:“大小姐。”他身后的家丁们也是如此。
“肖伯快快免礼。”左奕心略微躬身将肖啸扶直,而后侧头对着肖啸身后的家丁们微微一笑,“你们也快快免礼吧。”
“谢大小姐。”
肖啸起身抬头,上下看了眼这个经常路途颠簸地跑去看望少爷戍边的大小姐,一身广袖开合白衫裙,不由感叹活到这个年岁,当年跟着老爷也算见过不少妃嫔娘娘,但十六岁便有如此倾国倾城美貌的,左奕心绝对能独占鳌头,只怕老爷当年也未曾想过这王氏遗孤长大会是如此脱俗模样。
左奕心见肖啸略有些出神,知道左府上下这几日都要打点忙活,不便耽误,扭捏了会,面色微红着小声问道:“哥哥可有跟肖伯提起,去福仙楼有何要事?”
福仙楼,有何要事么?
肖啸愣了愣,笑着摇头。并非他不愿跟左奕心透露什么,方才小跑时是有听到些碎话议论今日左少将军上朝发生了大事,可是少爷府都未回便上了朝,又怎会与他一个下人提起什么。
在左家待了这么多年,什么事该如何说该如何做,其实早就烂熟于心。
左奕心略显失望地垂下眼帘,顿了顿,释然地笑道:“那肖伯快先去忙吧。”
肖啸点点头,和身后的家丁们再度行礼,缓缓退后两步,便又小跑起来。
左奕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转过身,踱步到湖前。
湖面如同一面沸腾的明镜一般波动着晌午烈阳的金光。左奕心缓缓蹲下来,一手挽起轻纱质的衣袖,露出如玉般的手臂,另一手则舀起湖水轻洒向更远一点的湖面,感受到手掌传来清爽的凉意,左奕心忽然痴痴地笑了。思绪如同书本被页页翻开,那时哥哥也会和自己坐在湖边,看夏夜漫天萤火虫飞舞,手中的凉意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温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左奕心的面庞,她额前的发丝在风中扬起,如白雪般的皮肤吹弹可破,那美好的侧影让人禁不住遐想连连,有那么一瞬间随行的侍女看呆后回过神来不禁暗暗脸红,所谓一笑能把人心给腻碎了,便是这种感觉吧?
突然,左奕心像想起什么似的兀地邪魅一笑,声音如同风铃般清脆好听:“来人,去,把木儿那个丫头给我叫过来!”
帝都,福仙楼,整座朝骏城里最大的酒楼兼青楼。看看那像一片小林子一样相互连接的楼房,在帝都朝骏这个地皮如黄金的城里,有钱都不见得能使得走。所以坊间一直有人传这福仙楼的东家在朝里还认得个三品官,且关系非同凡响,至于这三品官具体是谁,在坊间就流传得少了。
不过今日甚是奇怪,自打宫里下朝以后接连往福仙楼进了十几个朝廷命官,从二楼上去的厢房不断被家奴带着令牌来预定,许多厢房订了也未必有人进,想是怕隔墙有耳,特地将某些厢房独立出来。
虽说自打福仙楼开门营业起,接待过不少官家,甚至上到亲王和朝廷一、二品的官员都来赏过脸。但像今日这般接连几个四品以上官员一同进来的,真真太少见了。
几个“妈妈”私下也会碎碎舌,朝堂上男人那些事具体搞不懂,大体还是说得清的,因为其实有些东西不放到台面上说它也不驳杂,只不过涉及到朝廷的分派、党争,就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擅自议论的了。
福仙楼八个年轻的名花魁相继被唤去陪客,大堂里的展台空了下来。往日进门便能看见的形似一个方形戏台的展台半数时间只有花魁才有资格上去卖艺,当然,这资格可是要银两和实力撑起来的。
新晋的小花魁们知道今日去展台也吸引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客人,又不想花银两买罪受,干脆跟“妈妈”托病赖在闺房里,暗暗愤恨那些花钱订房又不点姑娘的冤枉主。
看不见出路的齐月儿也不知道今日是赌气还是错吃了什么东西,拿出攒下的赎身银两去买下了今日午时前后的展台。反正重要的客源都去了二楼往上,小“妈妈”好心地给她省下一半银两,直夸她懂事。
在福仙楼这种地方,向来不是一副好皮囊就能换来大把银两的。虽说免不了会有肉色交易,但除去那些极易女色的权贵,大部分来福仙楼的,都挑剔得很,自然,花魁们的眼光也练就得挑剔,能不能硬推就得看你有多大实力了。
齐月儿在这里虽然样貌出众,但是终究只精琴和唱戏,说实话,好些像她一样的人等到人老珠黄也未必能还清卖身债,加之平日里的好时段又交不上银两去青楼的大台露才引客,别说官人,便是才子也遇不上几个。
恰在这时,两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福仙楼,前面那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虽上下透着些许阴柔之气,但却也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
只见他一只手把玩着一块做工精致的木牌,另一手微曲贴于腰部,衣着的材质不菲,腰带别刀,又挂着一个齐鸟玉佩,若是没那刀的话,俨然一个乔装出行的风流公子。
另一人长的十分清秀,又白净,倒是个美男,只是若细看便能辨出他眉目间总是透着对前者的尊敬之意,又始终微躬着身子,在前者一旁,倒显得不出彩了。
按理说门口迎客的姑娘应该会众星捧月般将这等少爷给送进来才是,没想热闹的迎客声如今倒没了踪影,于是话说回来,好好的两人带刀入青楼这等地方,说不通理的事似乎又变的说得通了。
几尊肃穆的黑色盔甲此刻默不作声把持在门口,右手扶刀柄,左手垂直下落,动作整齐划一。门外跪着的姑娘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半字。
夫云唯有青州军独配黑色盔甲,青州军同夫云帝宫禁军一样严苛的训练方式举世闻名,以一当十绝非虚名,当然,以一当十说得是五十人能当五百人,依靠的是阵型合作。
青州是左家地界,这里能有此阵仗的,来者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高头大马涌满在主街道上,少将军说不希望再有人进来叨扰,于是方晨渝就带着五百青州军把路给封了。
夫云的等级制度十分严苛,皇帝高官若是露面,下级的人那都是要行跪礼的,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起来,轻者受牢狱皮肉之苦,重者可是要掉脑袋抄家的活计。
所以主街上也有行跪礼的商贩和行人,直到左奕涵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至于暗处,左家随行的三百死侍先一步通过钩锁绳子顺着整片福仙楼四周渗透进去待命,只要令牌一碎,他们便会从各个地方现身保护左奕涵,他们被洗脑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帝宫禁军。
因为打他们出生起,便有人一直会教他们,生为一人生,死为一人死。
能被如此不差纰漏保护起来的人,别开终日不出宫的几位,便也只有左少将军了。
福仙楼的堂门被人关起来,大堂内的光线一下暗了几分,有个跟小“妈妈”在楼梯口正商议着花魁节目安排的四品官员眼尖,远远地望见来人,顾不得什么,圆滚滚的身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用尽全力喊出声音:“见过左将军!左将军永福同安,青意青意青意!”
深晦世事的随从本能地跟着主子跪下,再接着就是整个大堂没搞清楚情况但跟着接二连三跪下的人,原本还算得有些喧闹的大堂转眼只剩下琴弦震动的余音。
但齐月儿这时候哪顾得上扶琴收住余音,她急促地从圆凳上起身提住裙摆行跪礼,慌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