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月初二,齐治颖正在松苑园中作画,一个小厮前来传话:殿下要的东西送来了,齐治颖吩咐带过来瞧瞧,小厮折返,不一会儿,方才小厮带着四人踏进松苑,每人手中都持有物件,以红布遮掩。
齐治颖放下手中画笔,起身查看之前要的几个物件,揭开第一个,是一幅题字画,接下来是一套上好的茶具、一块仙鹤玉雕、还有一本字帖,仔细考虑过后,齐治颖觉得画作和字帖当祝寿礼比较合适,转身看了两个护卫和两个婢女,“你们几个,从这几样中选两样当祝寿礼。”
“嗯?”均是没有想到会被离王点到,四人反应出奇的一致,皆是发出疑惑的问号。
“选两样。”齐治颖再次重复,几人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就上前左思右想,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依清选字画和茶具、元兆选茶具和字帖、若蝶选择茶具和玉雕、若蜓选择字画和字帖。
齐治颖没有想到若蝶跟自己的选择完全相反,也没想到若蜓跟自己的想法奇迹般相同,让若蜓说说自己选择的原因。
“其实奴婢也没想什么,只是听闻赵侯极爱临摹大家书作、画作,所以觉得字画和字帖更称其心意。”
想法不谋而合,齐治颖看若蜓的眼里也多了几分赏识,“你这丫头很聪明。”
得到离王的夸赞,若蜓微笑应下,齐治颖莫名觉得想笑,嘴角微勾,“你倒是接受的跟旁人不同,一般婢女得到主子夸奖,不是应该惶恐地说着‘殿下高看了’吗,你倒是应得挺快。”
若蜓刚得到夸奖,突然话锋一转,不知是夸是损,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蝶竟直接笑了,觉得若蜓这反应太过真实,毕竟若蜓这种表情的时候不多,元兆也讪讪地挠着脑袋傻笑,还低声问依清“殿下笑什么,若蝶又笑啥?”,依清只是摇头,亦不知为何。
“就知道傻笑,跟若蜓将画作送去怀王府,就说祝寿,他自会明白。”突然被点名,元兆急忙收回笑容,与若蜓一道将题字画装匣送去怀王府,因为怀王打小就与离王亲近,因而在独立可出宫建亲王府时,便将府邸置办在了距离离王府不过不过一个巷子的位置,穿过一条巷子,就可以看到怀王府侧面。
元兆好动话多,一路上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手舞足蹈,若蜓只是应了一声,这人便开始将话语扯在了若蜓身上,比如:我真是佩服你,在殿下身边就待了十来天,便将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巳时作画、申时饮茶,什么东西都能事先准备好;说完又开始说自己:我就不行,除了能动手,殿下的喜好习惯什么的我也没怎么观察,之前有依清,有什么事他会交代我做,现在有你和若蝶,就不用我和依清注意这些小事细节了,依清也能轻松一点。
叨叨了一路,终于到了怀王府门口,若蜓觉得这几步路走的太难了,“这人真的好吵”是若蜓最直接的内心独白,向门口的护卫交代了是离王派来给怀王送东西的,护卫让他们稍等,进去禀报后,方放了若蜓、元兆进去。
怀王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吃着果子,姿态当真“随性”,见是若蜓前来,急急忙摆正姿态,将咬了一半的果子放在盘中,见元兆手中拿着一个盒子,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幅字画,“这是七哥给本王做祝寿用的贺礼吗?”
“回怀王殿下,是的。”元兆回话。
“小蜻蜓,你尝尝这个果子,可甜了。”齐治睿放下手中的盒子,拿起一个果子就往若蜓手里塞,继而又拿起一个,抛向若蜓身后的元兆,“元兆,你也吃。”
元兆当真不客气,接到之后就下嘴咬了一口,“真甜。”
“是吧,新鲜采摘的果子。”齐治睿眉毛一挑,与元兆交谈甚欢。
打断两人的“果子交流”,若蜓说道,“怀王殿下,我们该走了。”瞥了正在啃果子的元兆,元兆接收到眼神,停下嘴边的果子,“是啊,我们该回了。”
“好,那你们再拿两个果子。”说着,齐治睿又给两人递了两个果子。
回到离王府,若蜓手中的两个果子也没吃,一直捏在手里,元兆走之前拿了三个果子,只剩下一个了,离王看到两人手里的果子,“怀王给的?”
“嗯,殿下,可甜了。”元兆回应,顺便咬了一口,旁边依清拽了他一下,他傻愣愣地问,“依清你也要吃吗?我只剩这一个了,不过我不介意你咬一口。”
闻言,依清心中扶额叹息:真是话多人呆啊。
可是还有令人更吃惊的,“殿下,若蜓手里还有,若蜓你给殿下一个尝尝呗。”
“闭嘴。”依清实在忍不了了,低声呵斥元兆。
却见若蜓真的递给了殿下一个果子,离王接过放在了桌上,“离王府缺你们吃喝了?”
“当然没有。”元兆斩钉截铁道。
“那需要去怀王府拿果子吃?”元兆只知道离王说话语气跟平常不太一样,吃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去则医那磨两天药草吧。”齐治颖下令,元兆不知为何但不得不从。
接下来的几天,怀王齐治睿总是来离王府找若蜓,而且无论若蜓做什么,齐治睿总是在旁边“小蜻蜓,小蜻蜓”的叫着,大多时候若蜓不会搭理他,让他自说自话,但有时若蜓会和他聊两句,偶尔也能被齐治睿逗得开心,笑靥如花。
依清眼看着离王的脸色越来越黑,若蝶也暗示若蜓不要和怀王交往过密,但这不是若蜓可以控制的,若蜓就算不搭理他,他也能一个人说一个时辰。
就像自己称心如意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一样,看着若蜓在齐治睿面前笑得跟花一样,齐治颖就不爽,自然不会给齐治睿什么好脸色,可齐治睿的关注点也不在自己七哥身上,全然没注意齐治颖的态度。
酉月初七,元兆终于被召回松苑,齐治颖让元兆、若蝶留守松苑,依清、若蜓跟随自己去赵侯府赴宴,这两个人话都不多,做事也得心应手,齐治颖很喜欢,所以比较重要的事情,都会安排依清或者若蜓去做。
其实若蝶做事也很得力,但齐治颖有些私心,不想让她去做,总觉得她是自己心里一直想找的人,他认为自己是在意她的,想再找机会确认一件事情,就更好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齐治颖刚收拾好准备动身,还未踏出松苑,就听见“七哥、七哥”,然后就看到了一缕蓝色身影窜进松苑,正是怀王齐治睿。
“七哥,我跟你一起去吧。”在齐治颖面前停下,喘了两口气,看到齐治颖身侧的若蜓,“小蜻蜓,你也去啊,太好了。”说着就窜到了若蜓身旁,开始说昨天在酒肆碰见的趣事。
“她不去,若蝶、依清你们随我去祝寿。”齐治睿刚开口,就被齐治颖无情打断,若蜓也不知道离王殿下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但还是照做,退下让姐姐跟随离王而去,齐治睿还和若蜓招了手,用口型说道,“宴席过后再给你讲。”
“离王、怀王殿下到。”齐治颖、齐治睿刚下马车,抵达赵侯府门口,就听门口侍从吆喝道,赵侯连忙过来相迎,来人是一位老者,头发、胡须均已花白,不过精神矍铄,三人一番客套,就听门外再次宣读,“三殿下、三王妃到。”
“祖父,祖父。”门外一个穿着华服的娇俏丫头欢欢喜喜地跑进来,扑到赵侯面前,见齐治颖、齐治睿也在,急急地行了礼,“星儿见过七王叔、九王叔。”
“三王妃。”两人亦向赵于星回一礼,就见三殿下齐罗炽走来,互问好之后,齐治颖和齐治睿去宴席区坐着,不再打扰三王妃同赵侯话家常,三殿下则是寻了乐少将军乐青凯谈论兵法。
“梁侯到,临安郡主到。”
一听临安郡主梁清澜也来了,怀王齐治睿转头就要走,却被离王笑眯眯地拉住,“干嘛去?”。
齐治睿一边挣脱一边低低地说,“七哥又不是不知道,临安郡主就是我的女唐僧,她一见到我准又要念叨。”
可是齐治颖就是不放手,这几日被自己兄弟搞得心中不快,却还不被兄弟注意,勾搭自己最称心的婢女说说笑笑,就像自己中意的一件东西却对别人而言更称手,齐治颖就是想报复一下,也让齐治睿心下不爽。
“离王殿下、怀王殿下。”齐治睿还未挣脱开,梁清澜就走到了两人面前行了一礼,别看临安郡主梁清澜外表温婉可人、性格静如处子,洛阳城的第一才女,在“临安诗会”上交手众多才子且获胜,便被皇帝封为“临安郡主”;这众多的头衔都比不上她的一个“才华”:一开口便能以“孔孟学说大道理”让人只能听,无法插嘴,偏偏梁清澜的“孔孟学说大道理”只针对怀王齐治睿,所以齐治睿越是随性不羁,梁清澜就有越多的道理,这就是洛阳城唯一能让齐治睿将话放在心上的人儿,也就是齐治睿眼中的“女唐僧”。
逃也逃不掉了,齐治睿只能愤愤坐下,却见齐治颖抿酒低笑,心中更是忿忿不平,不知七哥今日为何针对自己,谁知刚一坐下,就听见临安郡主开口,“殿下,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相由心生,相定乾坤,莫要如此不雅。”齐治睿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腿,只能合拢了腿,坐正了身子,连灌了几杯闷酒,再倒时又被梁清澜开口制止,“殿下,小酌怡情,大酌伤身,莫要如此过饮。”
“殿下,君子不打诳语,莫要说大话。”
“殿下,背后不语人是非,莫要私下议论别人。”
“殿下……”
一会儿功夫,齐治睿就被折磨得不像个混酒肆的不羁少年,倒像是个举止有礼的世家公子,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着,连带着旁边的若蝶都看呆了:这哪里还像是之前的怀王殿下!
“穆侯、穆小郡主到。”这下轮到齐治睿来了兴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七哥,你让我听“女唐僧”念经,那我就让你品品小辣椒的呛人。
转头冲齐治颖邪恶一笑,齐治睿紧紧握住了齐治颖的手,齐治颖暗道不好,起身想离开,手却被齐治睿紧紧拉住,齐治睿在看到穆轻裳进院子之后,站起来叫道,“穆小郡主,这里。”
穆轻裳听到呼声,扫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齐治颖两人,提着裙摆兴冲冲地跑过来,完全不顾后面穆侯的嘱咐“注意点仪态”,留下穆天和赵玉书打着呵呵“这丫头这么大了还是孩子脾性”。
这边梁清澜见到齐治睿不顾形象的高喊,又言:“殿下,不可高声喧哗,注意仪态。”齐治睿放开了齐治颖的手,乐呵呵地回着知道了,心中偷笑,被齐治颖飞投一记眼神杀,齐治睿全当没看到,互相折磨呗。
“颖哥哥,我这一身好看吗?”还是绯衣,一样的花钿,一样的语调,不过装扮比平常更庄重华丽一点罢了,还在自己眼前转一圈,齐治颖根本没眼看也不想回答。
可穆轻裳那里肯放过,拽着其胳膊晃呀晃,“好不好看嘛,颖哥哥,好不好看嘛?”齐治颖被穆轻裳缠的头疼,敷衍地回复,穆轻裳仿佛得到了鼓励,更加纠缠着齐治颖。
最后皇帝齐治彦带了太子、太子妃到场,落座赵侯一桌,寿宴正式开始,奈何齐治颖身侧是穆轻裳、齐治睿身侧是梁清澜,一桌子还有誉王夫妇和卫景夫妇,誉王齐治端老实敦厚,不会说官话,誉王妃慕瑶人温和知礼,与乐灵环是好友,时不时照顾一下桌上众人,桌上气氛不错,当然除了闷闷生气的离王和怀王。
寿宴结束,两人回到离王府,脸色都是阴沉沉的,齐治颖直接进了书房,齐治睿坐在院中生闷气,刚想和若蜓聊天,书房内就传来齐治颖的命令,“若蜓,上壶茶。”
若蜓只能听从吩咐。
元兆也察觉到气氛不大对,问回来就打扫院子的若蝶发生了什么,若蝶悄悄地告诉了元兆,元兆说着难怪了,瞥了一眼怀王,又望了一眼紧闭的书房,耸耸肩做自己的事情。
两个王爷的冷战持续了一个下午,最终以太妃来叫两个人前去芳华苑吃饭结束。
晚饭后,陪着太妃在花园散散步后,齐治颖回了松苑寝殿,齐治睿也跟了进去。
“你进来干嘛?”
“七哥,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你不理我,还专门和我作对。”
“你说说你,整日勾搭我的婢女,传出去让人怎么看。”齐治颖一顿训斥,并未把自己的不快告诉齐治睿。
“七哥,这你说的就不对了,我们就是朋友,谁规定王爷不能和丫鬟做朋友了!”
“是吗?”齐治颖还是有些不信,就怕齐治睿对自己的婢女动了歪心思。
“当然了,这么晚了,我就睡在七哥这吧。”看齐治颖脱下外衣,齐治睿也脱了外衣,准备睡偏殿,齐治颖点了点头,听说两人是朋友,也没那么不痛快了,就同意了。
“因为你从来没有什么贴身婢女,突然收了两个,有些好奇,就想着从一个人下手打探打探,结果不知道这丫头话太少了,我就更好奇了。”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后来发现,她虽然冰冷,但人很善良,话不多却没做错过事,有时被我逗笑,笑得还挺好看……”还未说完,就被齐治颖推了出去,齐治睿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屋外,呆滞了,“嘭”门在脸前又关上了。
“七哥你干嘛?”
门继而打开,齐治睿的外衣被齐治颖丢在自己手上,重重地关上了门,“好心”解释道,“我不习惯与人同房睡,你回你府上睡去。”
“以前又不是没睡过,也没见你不习惯。”齐治睿嘟囔,转身看见提着灯笼的若蜓和依清两人,有些难为情,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们两个在这干嘛?”
“回殿下,今夜该我俩守夜了。”若蜓回答。
“若蜓、依清,你们回去吧,今夜不用守夜了。”屋内齐治颖吩咐,而后冷漠地熄了灯,若蜓两人回了声“是”。
若蜓将灯笼递给了齐治睿,“天色已晚,殿下把这个带上照夜路吧。”转身回自己的住处,只留齐治睿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在半夜走回自己的王府,边走边嘟囔,“哪有半夜将自己弟弟从府上赶出去的”,“七哥也太狠心了”,“也不知道今天吃错什么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