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永六年,数季国开朝一百六十多年的一大丰收年,故而季国皇帝齐治彦于七月十五祭祖大典宣告大赦天下,中元节过后的第二日,洛阳城内喜庆氛围还未落下,街道巷子间来来往往的老百姓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
离王府内,一身着鹅黄衫的王府丫鬟急匆匆向离王的书房而去,头发因急跑有些凌乱,有两丝垂于额前,似是有什么要紧事,在转弯处撞到一人,一抬眼,正是离王殿下齐治颖,身穿月白色长袍,头戴白玉冠,腰间挂一青玉环,若蜓想到季国对战神离王的传唱:白衣俊朗玉面郎君,却是战场杀敌将军。
身旁两个带剑的蓝衣男子,应是其贴身护卫元兆、依清,来不及多想,若蜓便慌忙跪下,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先认错还是该先求情。
若蜓还未开口就听到离王殿下右侧护卫元兆呵斥道:“大胆婢女,竟敢冲撞殿下!”
“奴婢知错,还请殿下责罚。”
离王齐治颖轻蹙了一下眉头,唤了一声“元兆”,掸了掸自己宽袖,似是不想多做追究,抬步准备离开,元兆也只好作罢,瞪了还跪在地上的婢女一眼,预追随齐治颖的脚步。
“离王殿下,等一下。”若蜓还未站起便急忙拽住离王的衣角,抬头对上离王不悦的眼神,由于没有选择,也只能如此僵持着。
“殿下已饶过你,你还敢如此大胆,还不快放手。”元兆眼看离王殿下眉头尽显不悦,急忙开口。
“求殿下救救我姐姐。”若蜓不得不放开离王的衣角,慌张叩了几个响头,额头一直未敢离开地面。
“本王看起来很闲吗?”齐治颖冷笑,不准备多做停留。
“殿下,奴婢求您了,除了您没人可以救我姐姐了。”
“呵。”
“殿下,殿下,奴婢求您了,奴婢……奴婢……”见离王要离开,女子急忙追上去,想也未想便挡在了离王面前,对上离王已有怒气的神色,再次慌慌张张跪下,“您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救救姐姐,”一边求情一边磕头。
“本王不缺得力奴才。”齐治颖止了元兆想开口的指责,语气听不出来怒意。
若蜓亦是急了,直起身子,抬头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离王,眼中的着急掩盖不住,双手垂在身侧也不知要放在哪,“求您了,求您跟奴婢去一下芳华苑。”
听到芳华苑,齐治颖不由地怔了一下,那是他母妃的别院,怎得出了事,还能牵扯到人命。
“殿下,怀王殿下还在书房等您。”另一护卫依清轻声开口提醒。
“无妨,去看看吧,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回殿下,奴婢名叫若蜓,奴婢的姐姐叫做若蝶。”见离王终于松口,若蜓有了一丝放松,便在前往芳华苑的路途中将事情经过告知了离王殿下,齐治颖听后,两指揉了一下眉头,似是有了自己的考量。
此刻,芳华苑的正厅中间有两个丫鬟架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前方地面上放着一支玉箫,箫上还饰有以玉蜻蜓模样的流苏玉坠。正厅两侧站着两列共六个侍女,主位上坐着一位妇人,雍容华贵,身着云灰色广袖罗衣,以金丝银线绣以花纹,里衣灰蓝色,领口以流云纹装饰,袖口着兰花绣纹,正襟危坐,端起手边的茶水杯碟,轻抿了一口。
“掌嘴,不信她不开口。”一侍女嚣张吩咐,眉眼间尽是得意。
“若太妃,不是我,我……”“冤枉”还未说出,三四个耳光便落在了若蝶脸上,又一耳光将要落下,旁边一怯怯诺诺的婢女跪下帮忙求情。
“若太妃,蝶儿姐姐……我觉得……蝶儿姐姐不是偷偷摸摸的人,还望……还望太妃明察。”
“青柳,你是想一起受罚吗?”那侍女威胁道。
“我……我……木儿姐姐。”青柳紧张地看向若太妃,又不敢多说,只能绞着手指干着急。
若太妃放下手中的茶碟,想要开口制止颜木,却被颜木看出来了动作,先一步若太妃开口,毫不留情面地指使下面的丫鬟继续执行,颇有一副狗仗人势之姿。
若蝶前后又受了两个耳光之时,厅外一声低沉稳重的“且慢”打断了厅里所有人的动作。
若蜓一看厅内的情景,叫着姐姐,着急扑向前去推开架着若蝶的两个丫鬟,扶住自家姐姐的身形,旁边跪着的青柳也忙过来帮忙,看着姐姐脸上的鲜红指印,若蜓抬起的手发颤,声音也带着颤音。
“放心,姐姐没事,柳儿,谢谢你。”似是安慰,若蝶硬扯出一个笑容。
见是离王殿下亲自过来,厅里无人再做声,只有若太妃放下手中杯碟轻笑着,“颖儿今日怎得空,会来母妃这里?”
“想着自邺城回来一直未能拜见母妃,便来看看母妃。”齐治颖看了一下地上的玉箫,目光稍微一沉,瞟了倚着若蜓的若蝶,收回目光,似不在意地笑笑,“不过,好像儿臣来的不是时候,母妃这是在……教训婢女吗?”
“是啊,这婢女偷摸了本宫的金珠钗,去买了这支玉箫,可不该罚吗?”
“太妃明察,我姐姐真的没有偷太妃的钗子。”若蜓闻言急急开口,还未多言便被离王一个眼神制止了接下来的言语,却见离王收了眼神,转而冲着若太妃淡淡一笑,“母妃,你是如何得知是这婢女偷的呢?”
“颖儿你可看看,这玉箫可不便宜,一个小小的婢女哪里有银两买这贵重物什。”
“颖儿知道,母妃最痛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之人,但事情还未查明,偏信旁人的状告之语,这罚的怕是早了,敢问母妃的金珠钗何时不见的?”
“昨晚太妃睡下时取下的,今日早上太妃本想佩戴,后改了主意,换了佩戴的钗子,便去用膳了,就在若蝶打扫完太妃卧房,奴婢再去检查,便不见了,这才急忙告知了太妃,而且今日早上只有若蝶一人出过府,定是将珠钗当掉买了这玉箫。”颜木抢先答道。
“如此这般,就能断定是这婢女偷的呢?”
“回离王殿下,早上太妃的金钗不见后,太妃便下令搜查,整个庭院都未搜出金钗,可却在若蝶的枕头下面搜出了这价值不菲的玉箫,想必是若蝶拿金钗换了银两买了这玉箫。”面对离王犀利的眼神,颜木语气有一丝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
“哦,这样啊。这玉箫是你的吗?”齐治颖转头问若蝶,语气中掺杂着像是不单单仅确认的感觉,脸上虽痛,若蝶还是恭敬地回答离王这玉箫是自己早先买的,且特意将“买的”两字咬重。
“颖儿。”若太妃见离王想要插手,略显不悦,一个婢女的事情怎能使得王府的主人出面。
“母妃,您的金钗被偷,搜遍庭院不见踪影,那也可说明被偷盗之人藏在身上,能进母妃卧房的也就几人,从今早到中午更没几人进过卧房。现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搜身,来人,仔细搜下这几个婢女的身。”
离王吩咐的人还未搜到颜木,颜木便由于慌张使得金钗从衣袖中掉了出来,眼看藏不住了,颜木也是真的怕了,赶忙跪下磕头请罪,“殿下恕罪,若太妃饶命啊,奴婢……奴婢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好啊,本宫的贴身侍女竟做出如此偷鸡摸狗之事,还栽赃污蔑他人,来人,杖刑二十丢出王府,离王府不养此等人物。”若太妃怒不可遏,特意咬重了“人物”两字,忽而对上若蝶脸上的伤势,心中难免有些许愧疚,心里盘算着只能给些上好的药膏当做抚慰了。
若蜓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作势扶着若蝶站了起来。
整个厅里无人在意颜木被拉出去时撕心裂肺的求饶,且不说这二十杖刑会不会要了她的小命,被王府扔出去,怕是也没那个府邸敢收了。
“母妃,儿臣还有一事想要求母妃。”齐治颖双手作揖,向若太妃行了一礼。
“何事?”
“儿臣想要从母妃这里讨要两个人。”
“嗯?”
“若蜓,若蝶。”在场的人皆是一惊,离王向太妃讨要两个婢女,太过不可思议,连贴身侍卫元兆、依清都是面面相觑,不知离王这是作甚,若蜓、若蝶也没想到离王会这样做,一时怔住。
相比之下,若太妃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只一微愣,后便轻笑道:“颖儿喜欢,给你便是了,青柳,交代一下府医,给若蝶送些好的药膏。”
“是。”
处理完芳华苑的事,齐治颖向若太妃请了安,带着元兆、依清以及讨要而来的两个婢女离开,在抵达自己的院落——松苑时,将两个婢女交给年长的安嬷嬷,让其安置住处及事宜,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若蝶,抬脚去了书房,元兆、依清二人很有眼色,立在了书房门口。
“七哥,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过来,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书房中坐的人正是怀王殿下齐治睿,一身冰蓝色长袍,内搭白色里衣,衣服质地精美,领口处以金丝线绣着华丽的纹饰,腰系月白色锦带,发丝以一白金发冠梳起,眼睛灵动,行为跳脱,排行老九,不在乎功名利禄、权势地位,恣意好动,带着十四五岁少年的天真烂漫,见齐治颖走进来,急忙站起身走上前去。
“酒肆去的厌倦了,怎得有心情来我这了?”齐治颖淡淡地瞥了一眼齐治睿,坐在了齐治睿方才坐的位置。
听着齐治颖语气中的训斥,齐治睿连忙摆了摆手,“哪有哪有,昨夜宴席上我看七哥总不时捂着胸口处,便在宴会结束拉着依清问了问,这才得知七哥前不久在回京途中受了伤,便过来看看七哥,嘿嘿。”
说完还对着齐治颖憨笑两声,挠了挠后脑勺,又似想到什么,正了正神色问道,“七哥可知是为何被人所伤,按理说当时坊间传言你在回京途中便被杀手逼下悬崖死掉了,连尸首都被狼叼走了,崖底只见你衣服的碎布,说的真真的,连皇兄都把你封为储君了,可你却在祭天大典的夜宴上神采奕奕出席,使得一众人惊掉了下巴。”
齐治颖到似不在意地叹了口气,对齐治睿解释,“当时我确实伤的很重,且被人的毒粉伤了眼睛,随行侍卫同我换了衣衫引开杀手,所以坠崖的也是我那一随行侍卫,我一人蒙面逃回京城,虽回了府邸,却瞎了一阵子,为避免打草惊蛇便未告知他人,府中也无人知晓,幸而得人相救,才挽回一命。”
“照七哥的意思,救你的是府中人!”齐治睿有些不可思议,看到齐治颖点头对他的话作出回应,又问,“但我看皇兄夜宴上的样子,也不像是不知道啊。”
“皇兄的确知道,追封我为储君此举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有的人确信我已经死了。”
听完齐治颖的描述,齐治睿长舒口气,“所幸,所幸。”
谁知齐治颖也低头轻勾起了唇角,似是在回忆什么,也来了一句,“是啊,所幸。”
“七哥对追杀你的人可有消息?”齐治颖闭眼揉了揉眉头,睁开就对上齐治睿极为严肃的神色,有些失笑,“不过就是太子或是成王那边的人罢了。”
“又是这两人!”闻言,齐治颖冷冽地眼神射向齐治睿,有些责备他的口不择言。
齐治睿害怕地捂了下嘴巴,继而问道,“那,七哥知道救你的人是谁吗?”
齐治颖抬头看着门口走来的女孩,摇了摇头,“当时眼盲,整日昏迷,不知她是谁,我亦蒙着面,若从未取下我面巾,她许是也不知我是谁。”
齐治颖见若蜓按自己方才的指使,在安顿好自己的姐姐之后便来了书房拜见自己,转头对齐治睿只一句,“九弟,你该回了。”也不顾后面齐治睿还未反应过来的神情,走向若蜓,“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