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训斥的人,正是我的发小——沈志达。
而训斥他的人,不是刚刚见过的几位管事。
沈志达此时低着头,不住欠身,像是在认错。
训斥他的人的脸色却没有因为他的态度有所好转,反而说些:“孺子不可教也”之类的话。
还说什么“从乡下来的”“粗鄙”“没见过世面”之类的话。
我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想起之前他娘亲对我提过他名字的由来:鸿鹄之志,终将可达。
看得太过入神,以致旁边响起说话声的时候,我差点摔了一跤,拽住树枝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你认识?”
是刚刚说要外出办事的竹苓管事,俯身和我并排看树后的人。
这个时候他转过头来看看我,缓慢站直身子,身上的气势也散发出来。
和刚才完全不一样,此时的我和他,就像是书丛后面的两个人。
我等着竹苓管事的教训,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沈志达的样子。
之前那样有活气的一个人,变成了这样的人,我看着也觉得难受。
丞相府,是一个让人失去活气的地方。
“偷看也要记住,不能被人发现。”
“咚”的一声在我的脑门响起,我疼得倒吸一口气。
他居然给我一记爆栗子!
“知道疼就好,下次要长记性。”
我觉得被他弹过的地方长出了一个包,一边揉着一边想:我早晚要从这个地方出去!
竹苓管事率先朝着竹园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之后说了句:“还不跟上!”
我满肚子的气,没地方撒。
看见这个背影就想把他推到,头脑一热,什么都不顾,朝着那个背影跑去。
等我跑到他跟前,他不知为何一闪身,我的脚绊在他的脚上,收不住身形,朝着前面趴去。
倒下之前我只有一个想法:拽我一把……
然而事实是,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怎么跑得那么快?”竹苓管事蹲在我的左侧,“回是要回去,不用这么急的。”
我让自己的小臂先着地,没有摔到脸。
这时一边感恩因为小时候摔得多了,摔出经验了。
一边气愤这个竹苓管事,他知道我要干什么,却装作不知道。
我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想要把他扯倒。
他一个巧劲化解了,离开了我能够到他的范围。
“能起来吗?不能的话找人来抬你。”声音很平淡,就像是在说:“吃饭了吗?”
说好的不允许别人欺负我们呢?自己倒先欺负我了!
“不用……”我咬了咬牙,爬了起来。
“好,那走吧,你偷溜出来,回去的时候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这次他先走了,也没叫我跟上。
我忽然觉得不急着出去了,一定要把今天的这一下还回去,再出去!
等到我回去的时候,叫竹叶的姑娘把她住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
此时正穿上新发的衣服,在镜子前转圈。
“那边是你住的地方,自己打扫一下吧。”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研究她的衣服。
我走到桌子前,坐下,卷起衣袖,如我所料破皮了,还出了血。
左胳膊好些,右胳膊比较严重。
“你的衣服放在床上了,一会儿换上啊!”
我找大门的时候,看到竹从中有止血的药,刚刚抓了一把来。
来不及晾干碾碎,放在嘴里嚼了嚼,苦涩的味道充满了口中。
我差点落下泪来,被我憋了回去。
“你吃什么呢?这个东西不能吃的,还没洗!”
竹叶像是看见从未见过的东西,终于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我嘴里有东西,也没回答。嚼的差不多了,拿出来放在伤口上,
拿出手帕包好,用牙并手系好。
我看着床上的衣服,还有没打扫的房间,忽然很想爹娘。
“伤口不能这么处理的!”竹叶仍旧大惊小怪的。
她走到她的床边,从床下拖出一个小匣子放在桌子上。
又打了盆清水,净了手。
我刚要起身打扫,被拽了一下,重新坐下。
然后我就看着竹叶打开匣子,把我包好的手帕重新打开,把药材除掉。
用棉花蘸了不知道名字的药水,仔细地擦着,重新包好,系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你是伤员,就先歇着吧!”
收好匣子,桌子收拾干净,把匣子放回床下。
“手帕我先去洗,房间一会儿我给你打扫,你先歇着吧。”
她的身影忙忙碌碌,她说的话并不让我觉得帮了我多大忙,反而有种理所当然。
我想起了娘亲,她也总是这样的为我忙里忙外。
“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是被抓进来的吗?”
她正拿抹布擦窗框,听到我的话像是听到多好像的笑话,银铃一般的笑声流淌出来。
这样的笑声也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
“我笑你说的话啊!”一边说一边笑,甚至都直不起来腰了。
我不觉得我说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反而觉得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你知不知道,想进丞相府有多难?”她甩了甩手里的抹布,“尤其是竹园。”
她不再擦窗框,而是走到我身边。
“我倒希望自己是被抓进来的呢,求爷爷告奶奶不说,都快把祖宗八辈查出来了!”
“你……不是吗?”说到这我觉得我被抓进来是一件反常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是被抓进来的?每个人都有卖身契,写得明明白白的。”
她忽然摸了摸我的额头,“你不是烧坏了脑子吧?”
“卖身契?”
她的手是温热的,与我不同,我的手无论冬夏都是凉的。
“对啊!”她再次走回去擦窗框,“你也没发烧啊,怎么竟说胡话呢!”
我不再搭话,难道我是被卖进来的吗?
我也有卖身契?
是谁把我卖了呢?
不可能是爹娘,哪有爹娘卖自己的女儿的!
那是谁?
我的脑海中忽然间想起了林澍,那日他去我家本就是很不寻常的事。
他因为帮了我爹出牢房,就要求把我卖进丞相府,一定是这样!
这个林澍,居然是这样的人!
枉我爹娘救了他的命,居然这样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