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妖艳的罂粟花
我和风哥哥都没有说话,我们沉默着穿过长廊,走过白玉堆砌的亭台。我的衣襟轻盈的抚过那温润的玉栏,他的盔甲发出嚓嚓的声音——这沉默让人屏息,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于是我说:“风哥哥,恭喜你了,就要当新郎官了。”
风哥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他说:“将来,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
我突然想起他帮我挡风的细致动作。
那么体贴……
那么温暖……
将来,那女子在他的呵护下,一定无比的幸福吧?
我心里一酸,站住脚说:“风哥哥,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吧!”
风哥哥睑着眼睛,他并不看我,他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好似看了那么多年,还未看够似的。
他只是点点头,然后站在那里,再不上前一步了。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他还在,他不看青石板了,他看着我,眼神缠绵迂回……
回到怡缘宫的时候,远娘和宫娥们都睡着了,她们四下里歪斜随意的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轻轻的绕过她们,躺到了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风哥哥的眼神一直在我眼前回旋,挥之不去……
然而阿颜,他现在又怎么样了,和虎妞分开后,他去那儿找的我?
第二天,我开始盘算如何出得宫去,好把怪女人的事情告诉给师父。
殿门口却突然多了十几个士兵,远娘说:“是皇上派来保护我的,前日在宫外受袭,所以心中甚是担扰。”
这么说,他还算得上是关心我的?
我心里莫名的一暖……
可是,如此说来,我想出宫却更是难上难了。
晚上便耍了些小聪明,想给那些人几个打赏,好让他们下去了便是。可他们却泰山崩而不动,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晃一晃去,硬是不敢接。
远娘很困惑我的举动,说:“娘娘,他们在些守候,本是尽职责,不必给打赏的。”
我觉得好生无趣,便独自一人去御花园中散步,远远见到那曾送我进素芳斋的一个小宫娥,手抬托盘,匆匆而行,神色有些慌张。
心里便想要对她耍弄一番,于是便大声唤她过来。
小宫娥顿了顿,虽然走到我面前,但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我看了看他托盘里的青花瓷杯,问他:“这端的是什么呀?”
小宫娥便说:“是梅娘娘的安胎药,太皇太后赐的。”
我来了兴趣:“安胎药,可是那种吃了以后,腹中胎安会长大长胖的那种?”
她便点了点头,然后四下里张望。我笑起来:“可你为何这般的鬼鬼祟祟的?”
宫娥便小嘴一噘道:“实不满娘娘,奴婢……奴婢也不知是否吃错的东西,现在肚子疼得紧,所以想快快送了去,然后好去茅厕。”
我见她真的憋得难受,同情心立马泛滥,便说:“你先去吧,我帮你看着这药便是。”
小宫娥便千恩万谢的谢过我,然后匆匆去了又来,这才磕头谢恩后,端着托盘去了。
怎么说,这一天下来,总算也是做点小小的好事。
我看着那宫娥的背影,心里那惬意,得意死了都。
回怡缘宫后,便立刻把这一伟大功绩说给了远娘听,远娘一听,脸色却瞬间泛起死灰,她说:“娘娘,这下坏了。”
我大大的不解:“什么坏了,我帮了人,难道不好吗?”
远娘说:“好是好,可是……你也不能帮别人看着汤药呀,这万一药里出了点问题,那你就是在这路之间唯一接触过这药的人啊!”
我懵了——还真是,要是梅妃想赖我什么的话,那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慌张之下,我说:“远娘,你帮我个忙,让我出宫吧!”
远娘抬起手轻轻的拍了几下我的手背,她说:“娘娘别急,待我先去打探打探梅清宫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说完也不给我开口机会,便一闪身,出怡缘宫去了。
我坐到桌子旁,淡定的等远娘的休息。
直白点,这梅清宫有没有事,我都得出去一趟……
半柱香的时间,远娘提着裙裾匆匆的进殿来了。
她的脸色苍白,许是走得太快了的原因,站定了还喘息不已,她说:“娘娘……出……出事儿了,梅清宫那边现在乱成一锅粥,听说梅娘娘吃了那药,立刻就拉肚子。”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肚子而已嘛,又不是掉孩子了。”
“可这孕妇和一般的人可不能比,更何况,她怀的可是龙种呀!”远娘边说边开始收拾东西,“娘娘,这次可是非同小可,你还是出宫吧,那走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心里一喜,仍假装平静的:“可外面有人把守。”
远娘且说:“跟我来。”
说完了提了个临时收的小包裹,然后拉了我就往殿内一侧的书柜前走,走到那儿,只见她往前轻轻一推,书柜后竟然有一道小门。
我吃惊不小,这里竟然有暗道机关。
远娘把包裹往我肩膀上一挂,然后有些伤感的说:“娘娘,这里只能走出怡缘宫,其它的去处,你要自己想办法了。”
话完,突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就给我磕了几个响头。
我心里好难受,连忙扶起远娘,说真的,我柳尽儿不过是山间野丫头,何德何能,受此大恩?
可是我却之字不能言,说已不说,都已是一场离散……
我跨过小门,咬牙没有回头看一眼。
夜幕如此深沉,李承煜是否知道,我又要出宫了?
我熟门熟路的走了素芳斋,再熟门熟路的钻出了那个洞。李承煜现在在那儿?匆匆去梅清宫的路上吗?
他明明知道皇宫里有这么一个洞,为何,他还让它留于此?
我回头看了看那高墙厚院,那容纳世间所有财富和权势的地方,那我最不想呆下去的地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竟然没有了风哥哥的拦截,心里何尝不会有淡淡的失望。
我走在林子间,只拥孤月做伴——突然好想唱歌,又没有人,那就唱茶楼中小娘儿的歌吧:深夜醒来,泪湿一枕,却原来南柯一梦,郎君啊……!
突然想起爹爹的那句话,“这是你的命。’漂泊不动,做个山野丫头,这就是我的命,何许吧!
我抑望着夜空,自嘲的笑了笑。
现在时辰不早了,也不好半夜扰了师父,不如去找虎妞喝酒,一解莫名的忧愁。
走到小厮家门前的时候,我却呆住了。
只见那本来温馨农家小院,板木围栏,小小屋落,还有院中那鸡鸣狗叫的热闹,全都没有了——只有灰烬,那大火肆意掳掠过后留下的灰烬,它的落下,似乎才能让世人知道,这里曾经的喧闹和温情。
发生什么事了?虎妞和小厮呢?
我两眼一黑,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一阵风吹来,无边的灰烬把我隐在其中,像一场诉说,痛苦难言。
“虎妞……!”我终于忍不住对着空荡荡的灰烬大叫起来,眼睛一酸,泪水已经无声的滑落。
虎妞,是我害了你么?
“二爷!”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空洞的叫声。
我惊喜的转过头去,是虎妞……真的是虎妞,她就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两眼无神,散乱的头发和被烟火薰黑了的脸。可是……她却又好像不是虎妞了,她看我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了半分的波澜。
我心痛的上前去,的把抱了她:“虎妞,发生什么事了,他呢?”
虎妞平静的说:“他死了。”
“他死了?”我放开她,紧紧的看进她的眼睛里,“你说什么,他……他死了是什么意思。”
虎妞麻木呆板的说:“他死了,就在前晚你走后……半夜,有一个带了些人来,杀了他,烧了他的房子……是他把我藏进地窖里,可那地窖……它……它只能容一个人。”
“二爷……!”虎妞终于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们……他们杀了我的丈夫。”
我心里好难受,抬手帮虎妞拭泪,自己却早已泪流满面。
是谁?是谁要做这样的事?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中,那不知名的巨大阴谋,正一点点的吞噬着我……
我们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地方,到客栈去找师父。
杨半疯已经走了,陪伴师父的竟然是阿颜,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阿颜说,他是无意中遇到师父的。
看来,该相遇的人,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
我把虎妞送去房间休息,然后跟他们简单说了她的事情。师父叹了口气:“人生各命,虎妞……可真命苦。”
我心里一酸,强忍住心里感伤,把牢里那女人的事情也给师父说了,说完——师父便像突然苍老了几十岁似的,步伐踉跄的走到窗边,抑天看着空中新月,哽咽道:“天下之大……命苦的何止虎妞,我找了她那么多年,原来她在那儿。”
我和阿颜面面相觑,师父在我们面前,从为如此的感伤过,那女人莫非和他有很深的渊源?
这时,师父突然转头问我:“那天牢有多少士兵把守?”
我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但师父一向孤傲清高,他的沉默坚韧像他的身上的高深内功一样,想做何事时,似乎都没有做不到的。
阿颜看了我一眼。
我只好如实想告,“进去过两次,都看到守卫森严,大约几十人的样子,但实际多少,却并不清楚。”
师父点了点头,眼里载住淡淡的担忧,又问:“尽儿,你说……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她……她只是不会说话了。”我低下眼睑不敢看师父,嘴里说出善意的谎言,要是跟他说了那女人被折磨成那样子,那是何种的残忍。
师父眼眶一红,颤声道:“那么明齿细语的一个人,为何不会说话了?”
我回答不了,阿颜也是。
师父看了看我们,脸上突然露出凄凉的一笑,摆摆手说:“你们各自回房吧,我想独自呆一会儿。”
看着师父苍白的面孔,我心里一阵酸涩,“师父,让尽儿再陪陪你吧!”
“不用了,尽儿,回房去吧!”师父转过身,又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接着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思岚啊,你放在我这里一样重要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我心里一颤——阿颜拉了拉我的袖子,他示意我离开吧,让师父一个人呆一会儿。
我轻轻的为师父瞌上房门,但见他微弯的背影已不若那时的挺拔,若是仙人,也只是历尽沧桑,看淡红尘的老神仙了。
我和阿颜走到屋子外,却并未回房,默契的从那小四合院里,跃上了屋顶。
坐在高高的屋脊上,看着上京城的夜景——好美,大气温婉的景致。瓦楞上的露珠像少女的脸庞,散发着淡淡的湿润的光。
想起小时孩在思岚谷,我和阿颜也是这样跃到高处去看景致,那里,我们是那样的快活。
倍着林间啾叫而鸣鸟儿,拈一朵小花来插在头上,那么惬意……
可是现在……,我叹了口气说:“师兄,为何我现在,已不若以前那般的快活了?”
阿颜的眼里露出难掩的温柔,他打了个手示说“有我在,什么都别怕。’我突然觉得自己歉他太多,那份呵护细微,一晃就是十年,谁能如此?
这时小院里突然响起大门的叩响声,掌柜的点着烛火去开了门,只听几个御林军喝道:“我们找通缉要犯,不得阻拦,快快把你店中的人都叫起来,全数到这院中来。”
“是……是……!”掌柜恭敬的应着,一转身便吆喝开了,“各位客官,对不起你那,请到这院中来聚一聚,好让官家查一查,查清楚了,大家各自好睡觉……!”
阿颜看向我,我苦涩的笑了笑,“是的,八成又是来抓我的。”
可笑完了,难掩的失落却排山倒海的袭来——李承煜,他就这么的不信任我么?
我说:“师兄,我们去叫了师父和虎妞,离开这儿吧!”
阿颜点了点头,我们分头行事,轻盈的躲过正在准备排查的御林军们,他去叫师父,我去叫虎妞。
虎妞许是哭得太累了的原因,睡得死沉,我推了她好半天,这才睁开朦胧的眼睛不满的道:“二爷,有啥事啊,让我再睡一会儿。”
放说完了竟然又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香了。
我急得掐了她一把:“快起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宫里的官兵来了,是来抓我的。”
“啊?”虎妞一听睡意全无,两三下从床上翻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二爷,你又惹祸了?”
我老脸一红,也顾不得解释了,拿了她的花衣裳就往她身上套。
慌乱中又把虎妞的头发给扯了一下,她尖叫一声,老不高兴了。
嘴里含糊不清的抱怨着,这才被我拉到了窗口,我说:“快点,往下跳。”
虎妞先是一惊,接着探头看了看,脚下便点点后退道:“不……二爷……我还要留着小命帮我相公报仇呢,我不跳。”
“报仇?你知道那仇人是谁吗?再说了这里跳下去又没问题,不会死人的。”
屋外已经传来御林军的脚步声,我急了,提了虎妞的衣襟就想往下来个二人挤跳,可那跳得成,连提我都提不动。
虎妞脸色惨白的看着我:“二爷,你还是先走吧。”
“要是你被御林军不分清红皂白拿去了,那这仇你还报得成吗?”我只好激她。
虎妞脸上的神情便僵了一下,神情一睑,好像突然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一跃身,扑通一下,便向窗外跃了下去。
“掌柜的,里面有没有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