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身上的淡香味
的确是完了,这样的叫声在那么静默的皇宫里,无疑于晴天一霹雳。
宫娥们听到尖叫,也一群群的来了。进门,尖叫,跪倒……一系列动作,乱而不少,做得挺齐全。
只是妈也,我的耳朵哟!
然后这混乱的一切,等我们的重要人物刘大公公登场后,四下里才悄然无声的静了下来,全场人只听得刘公公在那用鸭脖嗓子凄风苦雨的悲哭着:“哎呀,我的皇上爷呀,我的皇上爷呀,老天呀,我妈呀,这不是想我……想要我的命嘛。”哭了一会儿后顿了顿,顺手拉起榻上我的香被擦了把鼻涕,这才又嚎叫起来:“该死的奴才们,还不快快去传御医,还不快去禀太皇太后……哎哟,我的妈哟……!”
四下里应了一声便分头行事去了。
我看着被刘公公攥在手里擦鼻涕的香被,心里那个恶……
“二爷,我看这被子,你得换一换了。”耳边突然响起虎妞的声音。
我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她和阿颜也到了,呃……瞧远娘闹这动静,可真不小啊!
看到他们,我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情这才不安起来,这次我惹下的祸事可不小,要是一会太皇太后来了,难不成也让他们陪我一起送死吗?
我连忙把手中的剑递给阿颜:“师兄,这剑可你,你带着虎妞称现在混乱,偷偷走吧。”
阿颜很快便做了个反对的手式,说要走一起走。
我摇摇头:“我不能走,三个人是走不掉的。你们先走。”
阿颜再次反对。
我便问他:“师兄,你能帮我做件事吗?帮我带虎妞走,她不应该被我连累的,还有你,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将来还得找到师父,好好孝敬他老人家的,对不对?”
阿颜的眼眶渐渐变红了,他从我手中接过剑,但也顺势拉了我的手,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我,他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
虎妞在一旁带着哭腔催促道:“走吧,二爷,我们一起走吧!”
我心里一阵难受,转过头,看着床上那位手脚排大字,满脸鲜血的中原大帝,竟然有些担心起来。
虎妞焦急的拉了我一把:“快走吧,二爷。”
“哼,想走,走不了啦!”一声冷喝声突然响起来。
话完,只见衣着华服,左拥又扶,一脸焦急的美艳太皇太后已经抬起秀足,迈进了怡缘宫门槛儿。
进殿了也不去看李承煜,只对身后的御医们挥了下手,示下他们快快去看诊。
而后,一双冷冽的凤目蓦地划到了我脸上,顿了顿,水袖一挥,冷声令道:“拿下。”
“是。”一道清淡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只见殿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
是我的风哥哥,他好了,他依旧那么威风凛凛,银色盔甲泛着冷清的光,眼神撒漫淡漠,薄薄的嘴唇拉成一条线。
他的眼睛淡淡的扫过我,然后对身后的士兵们招了招手。
士兵们得到应招,像泉水一样涌进来,冰冷的刀锋架到了我们三人的脖子上……
这时,梅医官急急来报:“禀太皇太后,皇上只是一些皮外伤,至于晕倒,是以他自幼带有晕血症有关,送给清风露丸服下,一会自然便醒了。”
太皇太后这才转过身向李承煜走去,她的声音突然像被抽了筋骨似的,没了先前的那分凛气,只软软的说了一句:“即是这样,快快让煜儿服下吧!”
“是。”梅医官应一声儿,忙碌去了。
我却有点发怵。
晕……血……症……?
此病我在师父那儿听说过,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见血就会晕倒的病。
没想到这位帝爷会有此病,可真是伟大得很那。
我好想笑,可却又笑不出来。
风哥哥手下的刀冰凉得把我所有的笑都给冰没了,他们把我们颈间的刀锋紧了紧,示意我们往外走。
我看风哥哥,可他已经走过去看李承煜去了。我是否被带走,他其实并不在意么?
我打了个手式,让阿颜走,他身上有剑,现在风哥哥又不在,要走并不难。
可是阿颜却回手式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天空的月亮从乌云后露出几缕银光,细细朦朦那么感伤……
这一次,他们把我们带往一个我不知名的地方,穿过数不清的宫廷门口和长廊,偶然一次我转头,看到风哥哥远远的跟在队伍后面,缓慢优雅的走着。
天空突然飘起细雨来,像细密的松针,点点的撒到我们身上。
本不是时节,为何会有梅雨过?
风哥哥依然不紧不慢的走着……
我的绸鞋底湿透了,浸得透骨的冰凉。
只到到达一个黑暗的地方,那威武高大的门上“天牢’两个字在眼前闪过时,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进宫的。
我们被“送’进了一间可称之阔大的狱房里。
称它为“阔’实大是因为它大得不像样,虽然牢头点着烛光,但仍不能看清此房间的全貌。
牢头等我们进去后,锁了门就走了。
四下里便静默了下来,只有木门外那盏挂在墙蜡烛闪着幽幽的光。
风哥哥竟然都没有跟进来看一眼,可算是绝情到家了。
我想起他那时叫我的样子。
我们在门口一侧席地而坐,好久没有唱歌了,我突然好想来上那么一段……
“啊……我的小狐狸,那骑马匆匆而来的人儿,可是你的情郎?”
虎妞呜呜的哭起来,她的胖手挽在我臂膊上,她说:“二爷,我怕……!”
我无语以对。
阿颜却指了指手中的剑,问我这叫什么剑。
我笑了笑,说:“乌。”
“乌?”阿颜很是不解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是的,随心想到了,又何必追究为何。
从此后,这把剑就叫“乌’。
虎妞仍在哭,“呜……呜……呜……!”
“呜……呜……呜……!”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这屋子再大,虎妞的声音再大,也不至于有回音呀?
怎么会有两个人的哭声?
看看阿颜,很明显的他眼中也满是诧异之色。
我连忙用手肘推了虎妞一下:“快别哭了。”
虎妞的哭便哽在了喉头间,她抬起一双泪眼,模样何其委屈,不解的看着我:“二爷,我就哭哭,还不行吗?”
我没理她,因为这在这一刻,那哭声已是更加的清晰起来了。
悲痛欲绝,嘤嘤的像一只毛毛虫,挠得人心里直痒痒。
我和阿颜相互递了个肯定的眼色。
他站起来,慢慢的向黑暗中移去。
虎妞只到这时才稍许有些反应过来了,再不敢对着我喧嚷了,一副目瞪口呆样子,缓缓的躲到了我身后去。
“呜……呜……呜……!”
哭声还再继续,阿颜已经被更深厚的黑暗吞没,虎妞突然在我颈后呵了口气说了一句:“不会是冤死鬼吧?”
我被她呵得起了一屋白毛汗,好生恼怒,抬手就一反掌向她推去……
虎妞没躲了,被打得倒到了地上,紧接着……“啊!”一声惊恐的叫声响了起来。
呃……
吓死人了这叫声。
可我笃定,这绝不会是虎妞的声音。因为一:太高亢了,虎妞没这嗓门;二:太凄惨了,我对虎妞根本没下那么重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叫声刚落,阿颜已从黑暗中跳了出来,脚没站稳,他便打手式对我说,“里面有一个人,被他踩到了。’呃……
原来如此。
虎妞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胖屁股上的草屑,胡乱划着手,咧嘴一笑:“呵呵,大爷,你去里面……看到什么了?”
我和阿颜绕过她,连忙向黑暗中摸索着走去,紧闭了一下眼睛后,缓缓适应了黑幕,只见那里似乎躺了一个身着白装的人。
此时,他正缓缓的从地上坐起来,然后又以及快的速度突然一下子跃到一个更黑的角落里,把自己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我拉着了阿颜的臂:“师兄,他似乎怕我们,算了,别去打扰他了。”
阿颜无声的点了下头。
我们往回走,回到了先前席地而坐的地方。
正在这时进来一个打着哈欠的牢军,看到我们脸上的神情,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似的,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我歉你们还是别去惹那疯婆子,都在这里关了十几年了,头脑早就不清醒了,别自找苦吃。”
在这样的地方,被关了十几年?
我突然好担心我们三个人的结局,是否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本想在牢军那探听探听,可他却又打着哈欠出去了。
牢房里静默了下来。
黑暗中的那个人,也不再哭了。
可也许,我们正隔着黑暗,默默的对视。
我坐下来,拿了一根发黄的麦草在手中,打成扣又解开,解开了又打成扣。
此时……我真希望能听到虎妞的哭声。
是我害了他们,要不是因为我,他们会进牢房吗?
阿颜默默的递给我一样东西,他让我摊开掌心,然后,他在我的掌心上放了一只麦草编的小蜻蜓。
我拿起来迎着灯光看,好漂亮的小蜻蜓,惟妙惟肖。
“师兄,你好历害。”我由忠的称赞起来。
阿颜害羞的笑了笑,打手式说“小时候师父教的。’虎妞看在眼里,不依了,她伸出胖胖的手掌递到阿颜眼前:“大爷,我也要。”
阿颜想了一会儿,打手式说“等一等’。
很快,便编了一只青蛙放到虎妞手里。
“这是什么?”虎妞还没看清的时候,我已经笑得肚子都疼了。阿颜真逗,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虎妞这才看清是什么,她先是咬着嘴唇想生气,可架不住我和阿颜笑成一团,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麦草突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们都吓了一跳,再笑不出来了,遁声看去。
只见牢房那边的黑暗处,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缓慢的伸了出黑暗之中,然后,一个长头发,凌乱的看不出容貌的头伸了出来,接着是整个人,一点点的用趴着挪动的姿势向我们点滴的移过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像鬼魅,可似乎比那还要更恐怖,只见他一头齐腰的黑发脏乱的缠绕在脑后,本是白色的衣履却破碎不堪得难于遮住全部躯体,裸露在外的双臂和双腿上,说不清的伤痕累累……在那一刻她抑起头,我们看到了一双无神混沌的眼睛和一张黑洞洞的嘴,那里没有舌头,只有一个好像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黑洞,让人心里不由得只打冷战。
我吓得心里一紧,虎妞早已经把我的手臂抱进了怀里。
阿颜也吃惊不小……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动,她就像一块吸石般,让我们怔在了当场,任由她缓慢的爬到我身边来。
阿颜有些紧张的握紧了“乌’。
我的心已经跳到了嗓门儿了,可是她却不动了,她缓慢的坐起来,盘起皮包骨若鸡抓般的脚,抑起那双本已无神的眼睛,竟然定定的看着我手里的草蜻蜓……
看着看着,她眼睛里渐渐流露出光采来,像一颗本已了无生气的珠宝,再度染上了铅华。
我突然好难受,她看的哪是一个草蜻蜓,她看的是她生命的延续,又或者是她感情的延续……
我把草蜻蜓轻轻的递向她,她脸上的神情惊喜起来,一把抓过,然后一转身,很快的爬回了黑暗之中去了。
不久,黑暗之中又转来嘤嘤的哭声……
这哭声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哭得人心都碎了,化了……
虎妞靠在我肩上,没过一会儿便打起盹来。
我问阿颜:“师兄,我错了吗?”
阿颜摇了一下头。
我说:“师兄,也许我该顺了他。毕竟他是皇上,而我……我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我算什么……还连累了你们。”
阿颜再次轻摇了一下头,他突然伸过手来,拢起五指,用指背轻碰了我的脸一下……我却觉得阿颜看我的眼神好像变了,何时变得这般,有莫名的情愫……
我连忙侧开脸:“师兄,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阿颜的眼睛里有失落一闪即逝,但他很快又笑起来,打手式说“睡吧,有我在呢。’我又难受起来,闭下眼睑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隔日早晨,牢军送来丰盛的饭菜,叫了几声“疯婆子吃饭了’,可那里仍然没有反应。
牢军便有些不耐烦,说:“这疯婆子今儿又怎么了,那么好的饭菜也不吃。”
我说:“你放这儿吧,一会我端给她。”
又说了几句好话,那牢军才应下了。
虎妞却在这时献媚道:“牢头大爷,你人真好,竟然给我们这么好的饭菜吃。”
的确是好,有鸡有鱼的,这牢也做得太舒坦了点吧?
那牢军撇了一下嘴角:“你呀,也别谢我,这是因为皇宫里有喜事,所以皇上才会特别赐给所有牢犯一顿好饭的,你们得谢谢皇上,知道吧?”
我来了兴趣,凑上前问:“牢头大爷,皇宫里有啥喜事呀,跟我们说说。”
“当然是天大的喜事了,梅妃娘娘怀上龙种了。”
我被咬进嘴里的鸡肉噎到了,“咳……咳……咳……!”我咳起来,咳得眼泪珠子四溢……
牢军说:“去,梅娘娘怀龙种,你在那儿激动个屁。”说完便出去了。
“咳……咳……咳……!”我继续咳,阿颜轻轻的拍着我的背,焦急的看着我。
李承煜和梅妃有孩子了?
我咳完了,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了。我任他流出来,流到嘴角里去……好涩,又好苦……
香喷喷的饭再次送入嘴里,却已若嚼蜡般,食之无味。
我很是苦恼,自己怎么了?
那个怪人一直没有出来吃饭,我端过去给她,看到她手里拿着那个草蜻蜓,见我过去,急忙的把手抱入怀中藏着。
我说:“我不抢你的,吃饭吧!”然后把饭放到了她跟前。
她亦不动,这样僵持了一阵后,才把草蜻蜓放入袖中,急忙的端起碗狠吞虎咽的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