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木头,你也这么早?下午没课?”九岁的王小妮身穿院服从屋里跑出来,由于缺乏营养,比平时街上的同龄孩子略显瘦一点。
“嗯,没课,你不也早就到家了么?闻闻香不香,这里是你想吃的豆花。”王李提着东西交给王小妮,“你先吃着,我去煮晚饭。”
“今上午学校发生爆炸,我们最后一天的课都取消了。
哇,豆花!是家门口那家吧?每天经过,天天闻着味就想吃,没想到木头真贴心。”王小妮一脸惊喜,提着手里的吃食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去。
王李趁这当口,从院子的井中打了几桶水,把自己从头到脚用水清洗一遍,还把院服换下来。
王小妮这吃货只顾把豆花倒出来,还好没怎么注意她老哥鼻青脸肿的样子,不然她双眉倒竖,双手叉腰还泪津津的模样还真让人头疼。
“木头,你今天发财了?居然买两碗豆花,哇,还有卤角牛肉!”王李刚换好衣服走出来,王小妮就对他板着脸,双手叉腰瞪着他,“说,是不是做坏事去了?”
“哈,哪有做坏事,你哥我今天辅导张小强复习算题,张小强给我的辅导费。”王李没羞没臊的吹牛皮。
他可还记得那个王李第一次基础培元丸被林杰克他们抢去,那天是一身血迹一身泥回来的,被王小妮狠狠数落一晚上。
后面再被抢,那个王李就都想办法在学院那个湖里洗。只是今天大脑一团浆糊,没怎么洗院服就回家,还好小妮被豆花吸引。
“唔,那个张小强人挺笨的,是需要辅导。”王小妮坐在桌边,如果张小强听到这句评语,指不定会气得跳脚。
王李没多久就煮好两大碗饭,还顺便炒了个小菜,端上小桌。
“好香!”王小妮给王李夹了块卤角牛肉,王李又夹到她碗里,“你吃吧,我今天可是买两串,一串我在路上吃了,这串是你的。”
“木头,过几天就是学院冬休,我和几个同学约着去城外的小龙岩洞去玩,你一起去不?她们都带家里的哥哥姐姐一起去的。”王小妮含着豆花,囫囵道。
“小龙岩洞?过蓝水河的那个?好啊,你提前一天告诉我,我安排时间。”王李摸摸王小妮的头。
“嗯,很久没和木头一起出去玩啦,这回可好!”王小妮大喜,不一会嘴里就塞满卤角牛肉和豆花。
“叫哥,别整天木头长,木头短的!”王李头也不抬,消灭自己的那份豆花,这世界的豆花比自己爱吃的豆汁好喝多了,那上面一大勺肉糜里充满了神奇的味道。
“锅!”王小妮大口大口的嚼着。
“呼噜噜…”王李扒完最后一口饭,喝完最后一口豆花,把碗一放。
看着王小妮以不差于自己的速度,扫光整碗豆花,一大串卤牛肉,然后摸摸自己肚皮的一脸幸福模样,不由得鼻子一酸。
王李撸着王小妮的头,站起身来:“小妮一会把碗给洗了,我去忙一会。”
灵魂虽然掉了包,但王李依然准备把前任每天调制培养液的工作完成掉,晚上去仓库镇交给陈老头。
陈老头是王李打小记事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一起的那个老头子,不过这老头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教会王李调制培养液。
培养液是这个世界每个人都需要的普及型辅助品,在修习功法、提升、或修复自己都能用到它。每一种标号都在被公国官方确认以后,把配方和调制程序发到民间,民间可以自行配制。
院子里早就搭了个工棚,棚顶用便宜的生物甲壳铺满,既防雨又能让自己在调制培养液的时候不影响屋里小妮的学习。
工棚里很干净,一口木箱,一张木桌,一个水桶,一些玻璃器皿,然后还有一个干净的防尘桶。每天晚饭后,王李都要调制培养液,调制成功后还会认真地将之打扫一遍。
一棚不扫,何以扫天下乎?
王李理了理记忆,按之前的流程来,先从水井里提了一大桶清水,然后从棚里一个木箱中取出调制所需要的15种草药,按调制顺序放在木桌上,很快,木桌的一多半地方就被这些草药挤满。
准备调制的1号培养液就是这种辅助品的第一个型号,售价很便宜,所以很多普通人都用它来做为常用辅助药液,今天王李在调制槽内的那种灰绿色浓浆,就是这种1号培养液。
王李把1号培养液所归属的15种草药一一捻碎,分别倒入融化剂,这是把草药完全融化成液体所需要的另一种辅助药剂,是一种由调师学徒就能调制的基本药剂之一。
草药在融化药剂辅助下,慢慢地化成液体,每一种草药融化以后形成的药液,需要兑入一定比例的净水,并独自通过不同的玻璃器皿加热到不同的温度,这些比例必须非常精确。
随后再根据每一种草药属性,调制成相应的浓度,最后把这些处于不同浓度和温度的药液按顺序进行融合。
完全融合以后,一份灰绿色的培养液就这样调制成功。这样一份培养液一般耗时一个多小时,调制好以后,每份大约重1公斤的样子。
王李目前是每隔五天向陈老头交易一次培养液,每次交易10公斤左右。这需要他每天晚上花近三个小时来调制两份培养液,这样五天就能到达10公斤。
“这样不行!”王李调制完这五天的最后一份培养液,自言自语道,“得在有限时间赚到更多钱,这样一份份调制,太浪费时间!”
长呼一口气,把培养液倒入装有成品的防尘桶中,还好属于这个少年的调制记忆都还存在,自己也算是第一次调制就成功。
把工棚打扫完,天色已黑。天上没有星星,有的只是黑色天幕,天幕的四个方向有颜色不同的荧光箭头指着城门方向。
由于太阳环的特殊性,卡萨城其实一天24小时都是白天,这道可以笼罩全城的天幕就是最好的计时器,从没错过。
每天固定晚上7点在全城上空张开,人们就知道现在是夜晚,并由此判断时间睡觉休息,第二天一早6点,天幕又会全部收起,新的一天便又来临。
听陈老头说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人们习惯每一天都有白天和黑夜,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每座城都会有天幕。
而现在人们也都习惯天幕拉上就是黑夜,大家点灯以后和家人聊聊天,看看书,困了就睡觉。
然后也习惯了天幕拉开以后,便睡醒起床,弄好早饭以后该忙啥,就去忙啥。
王李收回看向天幕的目光,自嘲道:“太阳环,戴森球,科幻小说里面的高级宇宙文明,这得有多科幻…”
走进里屋,王小妮已经睡着,9岁年龄的小孩子,睡觉特别香,晚上脑袋碰到枕头就会睡着,就像王李9岁的时候。
看着床边整理叠好的新院服,王李很感动,这小妮子懂事得让人心疼。王小妮比王李小5岁,目前通识二年班。
没有阳光的夜晚,气温缓缓降到25度左右,把薄毯的一角轻轻盖在小妮肚子上,王李吹灭小油灯。
轻轻掩上屋门,屋外棚子里的灯火在微风中忽大忽小,宛若无穷黑暗中那一盏指路明灯。
大口喝了几口水,再用一个密封甲壳杯倒满一杯,挂在自己的腰带左侧,又拾起另外一个早已被密封好的甲壳罐,挂在自己的右侧。
和往常一样,抬头看天幕,天幕上有荧光印出来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瞅准白色的西方箭头,王李大步向西城门走去。
这里到陈老头在仓库镇的那个战佣小店,得走五公里多,从学院那里过去会近很多。从自己南城的平民区一路向西,大约走半个多小时来到西城门,其间还要经过平时上学的学院。
出城门后再向西走20多分钟,就可以看到一条宽阔的大河,这是蓝水河,属于流磁江的支流。
卡萨城在这里建了一个埠堡,里面有三个尤卡停靠埠,在这个水路比陆路安全的年代里,埠堡是公国最重要的城际货运中心。
货运尤卡停靠埠堡以后,在埠堡外围还建了几圈大型的仓库区,用于货运尤卡的卸货和存货,后来发展了一些带住宿的酒馆酒肆。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小镇,居民们都叫它仓库镇。
卡萨城的城门在晚上用的是一个较为紧密的栅栏,能透光,方便来往的行人与商旅,通过栅栏来调节自己的视觉。它是24小时全天开放,公国防卫军每时每刻都有军士在城门口执勤。
在向守门军士递交自己在学院的学徽后,王李在栅栏处稍稍休整,让眼睛适应从黑暗到光明。
休息几分钟,自己慢慢挪向城门口,这是陈老头教他的,通过自己位置的缓慢挪动,让自己眼睛尽快适应极端对立的光明与黑暗。
随后,王李再次喝上一大口水,走出城门,在太阳环的照耀之下,迈开步子向西行去。
在太阳环的炙烤下,王李感觉到自己意识模糊程度越来越轻,两种人生两种片段被慢慢糅合在一起。
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王小妮。
王小妮被救回来的那一年,王李10岁,王小妮大约5-6岁样子,王李读通识学院四年班,每天早上从陈老头的小店步行一个多小时到学院,放学也这么走回家。
每天放学路上就把当天教辅们讲的知识点全部复习好,作业回到陈老头那里分分钟搞定,然后为陈老头和小妮做饭。
陈老头在一边指点王李做菜煮饭,渐渐的王李也烧得一手好菜,当然最幸福的是王小妮,每天被王李换着花式的饭菜养着。
每天吃完饭,小妮负责涮碗,王李就开始向陈老头学习调制培养液,这也是王李在这个年龄段最大的爱好。
挨了陈老头无数次的毛栗子,也被这不良老头无数次嘲讽,甚至多次调制失败后,让他煮完饭还不给他吃饭,这一切他都挺过来了。
因为,每当他要放弃的时候,陈老头就会说,想想你家小妮,你还欠我一大笔钱呢!
所以王李就会熄灭放弃的想法,终于这些年他学会很多种调制手法,也学会了调制各种培养液的技能。
现在他每五天赚的钱都是自己的,不需要为还钱加班加点、甚至每天调制四五次、天天还要从陈老头的小店来回送货那么忙碌。
到王小妮7岁要上通识教育时,总不能让她跟着王李,每天顶着35度以上的大日头,来回各走一个多小时路吧。
陈老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城中有一间小院,然后把这间小院随意丢给两个孩子。
小院就是现在王李和王小妮住的这个小院子,只有一间里屋,外面就是厨房和卫生间。
陈老头还想问王李收租金,王李说,要不以后培养液就不调制了,他去为城里的药剂堂调制,这样就可以交房租。
这个姓陈的老吝啬鬼一算计,最终还是免收租金,只需王李每五天至少要交10公斤培养液。
每批五天,10公斤,每份材料陈老头收80粒骨币,而10公斤培养液每份成品回购价100粒骨币。自己每份可以赚20粒骨币。
每五天,赚200粒骨币,省下100粒骨币存起来,另外自己和小妮每天用20粒骨币吃两餐饭,可以说兄妹两人生活非常节俭。
周末有空的话,王李还会去打一份零工,帮别人跑跑腿,送送城里当天要送达的信件之类的,赚上几粒骨币,这样就可以不断的省钱,然后省下的钱买院服、买文具用品、买练习本。
所幸,公国上学和午餐是免费的,这得感恩阿德瑞大公。
阿德瑞大公仁善之名在外,公国平民以上的通识教育、拓灵教育和尤卡教育都是免费的。
王李从记忆中不断拼接着前任少年每一天的大厦点点滴滴,这少年都是如此扣扣索索过来的。
当初为治疗小妮在陈老头那里欠的钱在去年也已经还清,今年还省了些钱,给小妮换了一套新院服和一双新鞋。
想到自己为王小妮买新院服,王李当时可是咬紧牙关,一套女生院服要比男生多一条裙子。
男生院服一套值一个蓝金,女生院服一个蓝金外加500粒骨币,多一条裙子就贵500粒骨币。
王李想到当时自己是咬牙含泪,在学生处整整点了1500粒骨币给当班的学长,换回一套女生新院服,买了偏大一号的。
以前那套已经偏小太多,还是王小妮刚上一年班的时候陈老头送的。
通识教育的前六年就是识字、学文、计算,这是一个人最终能有多少成就的基础,所以这段时间学院不会安排修习功法,一切都以打好基础为主。
四年前,王小妮被王李从杂草堆里捡来的。当然王李告诉她,她是被人送到自己小院的门口,至于垃圾堆、杂草堆什么的,只有王李自己知道。
为了养活王小妮,救治当时五岁小女娃那一身伤,自己不仅欠了那个吝啬的陈老头一大笔钱,还从小就每天调制培养液来还债。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也从小不点长成少年,那个拖油瓶也慢慢长大,也慢慢懂事。
兄妹两人,只要平平安安的,只要有温能饱,谁说不是幸福呢?
此时王李背着10多公斤重的防尘桶,健步如飞,这数年来,几乎每隔五天,就要走上这么一回。
隐隐感觉到,大脑中属于少年的意识慢慢开始消散,少年简单的人生记忆开始融合进那学霸的意识之中。
那一天,九岁的他背着一位几乎必死的五六岁小女娃,回到陈老头的店里,想让陈老头去救她。
陈老头不愿意,还对王李说,这种必死的小娃娃,以后看到千万别捡回来,死在店里就是晦气。
王李不肯,着魔似的照顾着小女娃,给这个小女娃喂水喝、不断用冷水擦着小女娃滚烫的身体、熬粥给小女娃喝,还进老林子去找自己了解的草药,捣碎给小女娃吃。
而这些,都是自己生病时,自己看陈老头这么弄的,现在用在这个小女娃身上。
陈老头不断地对他说,这个小女娃救不活了,不值得救。
王李不肯放弃,当这个女娃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王李来到了陈老头的面前,一言不发,然后就跪下磕头,不断的哭,不断的磕头,头上、脸上、衣服上、身体上、甚至是地上全是殷红的鲜血。
直到他快支持不住,眼看就要昏厥时,陈老头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可知道你这么做,要付出什么?”
小王李那时紧咬牙关,大声说:“以后你生病,我也会这么救你!”
陈老头当时似乎很感动,两眼通通红,各种没见过的草药和各种闪着光的药剂不要钱似的用,更是请来许多人,动用了无数元力元能甚至还有许多能量,用了好几个月,终于把小妮救回来。
后来没多久,王李才知道,陈老头压根不是什么被感动,而是为了得到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所感动,这数年来天天近乎免费帮陈老头调制培养液,就可以看出来。
小妮的名字,是王李取的,陈老头说,既然是你救活了她,那就跟你的姓吧。
王李于是就叫她小妮,王小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