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腿一软，险些摔倒：“你胡说！哥哥说舅父一切都好……你胡说！你胡说！”
“呵，一切都好？一夕间，楚相身亡，楚濯兵败被擒，宁王下狱，淑妃一病不起……好！当真是好极了呢！”
舅父身亡……表哥被擒……大哥下狱……娘亲病倒……
怪不得他要娶我，怪不得他对我那么好……
原来，都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止不住颤抖，心跳之快仿佛下一秒便会突然停下……我抱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都做了什么……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啊——”
我捂住心口，心脏剧烈地跳动，以我控制不住的心率，这副身子仿佛都不再是我的了。
“迟遥，我还要告诉你啊……林瑱他也快死了……哈哈，他为了不娶我，被大雨淋了一天一夜……这是不是很可笑？他一病不起……但他就是成功地拖延了婚期啊……我再告诉你，当父皇下旨将你许给太子时……林瑱他为了你……就要去抢婚呢……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不是！啊——”
“未未！”
我看到了萧止凌……我看到了我的夫君正朝我跑来……
我的——夫君。
夫君……
哈哈……
原来我就是这个世间最大的笑话。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到我面前，比萧止凌跑得还快，他将我扶起，但诸多禁卫军跑来，将我们包围……
是哥哥啊。
萧止凌说：“放开她！”
哥哥将我带到一边，他举剑朝着那些人冲上去，一出手便解决了数不清的禁军。
我突然看到秦望……
我看到他举着弓箭突然对准了我，他毫不犹豫地射出一箭，朝着我的心口射来……
哈。
哥哥突然冲过来将那支箭打飞，可秦望又射了两支箭——
两支箭毫无偏差地射中了哥哥的肩上和胸口——
“哥哥！”
无数的兵刃刺来，一刀一刀——
每一剑挥下，哥哥都死死地挡住我，四面八方都有禁军出手，但他们似有默契一般，每一剑都是朝着哥哥打去——
我这才明白——原来秦望方才的第一支箭，不是射向我，而是哥哥……他利用我扰乱了哥哥……他利用我让哥哥自投罗网……他利用我……
这么多禁军明显都是有备而来，原来这都是萧止凌已经计划好了的……
原来他早在宫中设下了陷阱，原来他早就想杀了哥哥……
原来我不该向哥哥要来白薇丸……
原来总在暗处看着我的人是哥哥……
哥哥躺在我的怀里，他胜雪的白衣上已沾满了鲜红的血……他一口一口吐着鲜血，我抱着他，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他的脸上：“哥哥……哥哥……”
从前一直是哥哥抱我，这是我第一次抱他。
“太医！太医！”我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眼泪不断地流下，“救他……救他……”
这一切都是他的预谋，可我此刻却不得不求他……
他果然还是冷冰冰地看着我。
哥哥抬手，又一次地我擦掉眼泪：“猪猪……不要哭……”
“不哭……猪猪不哭……”我咧出一抹笑，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哥哥……哥哥……”
我绝望地叫着“哥哥”，我只能一声一声叫着他。
我看到他的眸光逐渐地涣散，我看到他还在尽力睁着眼睛，我看到他还在对我微笑……
我觉得心中痛得慌，我笑着问他：“哥哥，你一直都不喜欢他……可我找你救他的时候，你为什么还会答应我？”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的声音轻得仿佛蝴蝶扇动翅膀，我凑近他的唇，我听到他说：“我是……你哥哥……你是我的猪猪……你想让我……救他……”
我是哥哥的猪猪，哥哥是我的哥哥……
我忍不住地流泪，我不敢哭得大声，哥哥不想要我流泪……
“哥哥……”
我看到他缓缓地合上双眸，我看到他嘴角的笑一直不曾消失……
“哥哥……哥哥……月牙湾我们好久没回去了……猪猪想回家……猪猪想看海……猪猪想吃哥哥做的糖醋小排……”
当看到自己最在意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死去，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这一切的祸事，都从我救下他的那一刻起，就引来了……
原来这一切祸事都是因我而起……
原来，最该死的人是我……
原来，我丢失的那段记忆，是这些……
尘封的记忆我已找回，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那张我已不知多长时间未见过的脸庞。
原来，那不是我年少的一厢情愿啊……
我忍不住地抬手，摸了摸那张憔悴的脸庞。
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瑱啊……
我昏迷了多久？
但我猜，定是我昏迷了多久，阿瑱就陪了我多久。
我的手刚触碰到他的脸庞，他就突然睁开眼睛：“阿遥！”
那双明亮的眼中已微微泛红，想必，从我昏迷起，他便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那眼中的星河璀璨，是我再也不敢触及的温柔。
我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
我对不起阿瑱的，也无法还清。
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阿瑱……我想你。”
阿瑱……阿瑱……
我曾无数次呼唤。
阿瑱身上的药香，原来不止是为我煎药染上的……
原来，他也病了。
喉咙突然一阵痛痒，我捂住嘴，却是忍不住吐出了些液体。
“阿遥！”
我终于记起，我心口的伤原来不是因为被人刺杀。金簪锥心，也许我这几个月所喝的药也并非是二哥哥所说的能找回记忆的药，他定是不想我想起……那些药是用来给我续命的。
我的生命本该在那个雪夜坠下城楼后，就该结束的。
若阿瑱在那夜没有赶去，他没有带我离开那里，也许昔日的痛苦便要再次上演。
许是城楼上的诀别刺伤了心脉，许是那尘封的记忆太沉重，许是为我犯的错上天在惩罚我……我一日日地吐血，我看到二哥哥每每给我诊完脉后眸中一闪而逝的凄然，我知道我的生命终将终止在十八岁。
唯有我坦然接受。
当我独自一人坐在庭前梨花树下，我又察觉到了那熟悉的目光。
视线被水雾朦胧，这一次我没有四顾找寻，我知晓在我纵身跃下城楼时，我与他之间便是咫尺天涯。
再回头，再无意义。
我背对着他离开，起身的那一刻眼泪断了线一般掉落。
阿瑱陪着我回到了月牙湾，生活还和以前一样，我从未说过我已经将一切都想起来了，可我再也无法忘却。
“阿遥，绾绾就快生了，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是爹娘的心中宝……但我更希望，绾绾能儿女双全。”
阿瑱带我看海，海风的声音是那么悦耳，海浪溅起朵朵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那样璀璨，那会是我再也找不回光芒……
阿瑱坐在沙滩上，我枕在他的膝上，看那迟来的日出日落。
也许我和阿瑱本该这般，相伴到老……也许，这是上苍对我们的最后一丝怜悯……也许，那些残酷的往事是一场残酷的梦……
愿阿瑱会长命百岁，上天待他何其不公。
愿云渺无忧无虑地长大，莫要经历和我一样的人生。
愿来生，他会带着一抹最真的笑朝我走来，说：“我叫萧芮。”
也许他会是一介书生，也许我会是一个农家小女，反正不要再生于皇家，不要再涉足无休的权力。
天穹之上，一只海燕飞的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也许，那里会是我最好的去处。
“哥哥，猪猪等不到你了……等明年开春，你回来了，不要怪我……不等你……”
阿芮，这回，我再也记不起你了。
（第二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