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寂寂夜,此时却四面惊声乍乍。火光自西山冲天而起,正焦映着一整片红烈的天空,如白昼般明亮。
山脚下的城镇早已乱做一团,人们惊慌失措,啼哭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酒馆里满地是打翻了的菜碟和酒坛,青楼上打扮娇艳的美娇娘们花容失色,赌坊里万贯缠腰的大绅早已顾不上神气,那巴巴望着火龙一路从山腰下窜的挤满了恐惧的眼珠,嵌在满是油光的大脸上倒是一副妙相。
火更近了,那一路劈劈啪啪的燃烧声被风吹得更切身了些,身强力壮的练家子在城前排起了横队,那暗潮汹涌的灵炁随时会冲出他们的身体,组成守护这座城镇的最后一道防线。
“三!”火线已经扑倒他们视线范围之内了,站在中央的一位大声喊号。
“二!”更进一步,火势逼近。
“一!”一瞬间,一道看不见的墙耸然高立,那熊熊火焰正好一头扑在这炁墙上。
“好!”壮士们的声音浑厚有力。
城里安全了,人们紧绷的身子纷纷松懈了下来,病弱的老妇人和正值盛年的小伙都不约而同地瘫坐在大街头。现在大伙终于有功夫停下情不由己的尖叫和不由自主地战栗,透过被冷汗浸湿的衣襟拍一拍自己那还在颤颤巍巍跳动的心脏了。这座城市,好像一根终于松开的弹簧一样,缓缓抖动着极度惊慌后的余波。
但是城口的弟兄们感觉得到,大火只是暂时停下了脚步。“这火不对!”一个小兄弟满头大汗,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不是山木着的火,火种是……”
“灵炁!”
谁都知道,此山乃是天陵存在之所,天地间无数精魂安睡入土之所。
相传,自古时开始,每一位在江湖上闯荡出赫赫名声的侠士在死后都会被招魂至此处,并封魂于天陵之中,以避免忘亡魂反世,保江湖世事太平。而招募英魂之人,则被称为“灵师”,从未有人见过灵师的真正面目,也未曾有人了解其招魂之法。江湖上有关于此仅有的记载,便是他们是一个人数不多的家族,招魂之技一脉单传,并且他们世代居住在一无名山脚的城镇中。
然而,近代江湖上鲜有武学造诣登峰造极之辈,灵师也销声匿迹了。
到了许久之后的某一天,一伙为了逃避战乱的普通人无意间找到了一座荒废许久的空城。最初他们觉得既惊奇又有些忧怕,只想在此暂时歇脚两天便继续赶路,却无意间发现,但凡灵炁稍足之人便无法靠近此城镇,似乎是被一股及其强烈的力量拒之门外。这一发现令众人欣喜若狂,他们决定在此安营扎寨,开启那“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的安逸生活,从此远离江湖武林的纷扰。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其中不乏当世武林的高手,却无一能够打破那无形的阻隔。最初,众人疑惑不已,都当此为灵异弄鬼之事;终于,有聪明人将这怪事与天陵的传说联系到一处,便推论此山即天陵所在之山,此城便是曾经灵师生活之城,而炼炁之人无法靠近全因为天陵聚集了世代宗师之精炁,从而产生令寻常炁师无法招架之威压,并非灵异。
这成了唯一合理的猜测,一传十十传百,也就被公认为了实情。因此山难以接近,因此人们为此山命名——大孤山。而山下之城,也因山之名,唤做——孤山城。
由于此城特殊,因此越来越多不愿涉及江湖的普通人涌入城中,孤山城也就从最初破败孤寂的面貌逐渐繁华起来,成了车水马龙的模样。日子一天天热闹起来,仗富欺贫以大欺小的一套也慢慢出现了。幸而,虽然进入孤山城的虽然都是身无灵炁的普通人,但也有可能生下带有微弱灵炁的后代。大伙商量好,把这些天生异象的婴儿们送到见多识广的老僧处教养,这也就是孤山寺的由来。
太平的日子过得久了,让众人都麻痹了,也就忘了看似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暗藏着最难以预料的隐患,最可能出现深重的灾难。大孤山沉寂数百年,不鸣则已,这一鸣,便有崩天裂地之势。
“弟兄们,挺住了!”看不清是哪一位在喊话,他的声音似乎也被熊熊烈火炙烤得扭曲变形了一般。火温在持续升高,透过炁墙赤裸裸地传递给孤山寺的武僧们,他们每个人都早已浑身通红,那高温仿佛要把这些人都熔化开来。
更为致命的是,这火攀附在炁墙上,就好像野草扎根土壤上一般,汲取那土里的养分,练家子们只觉得自己灌入炁墙的灵炁好像被抽走了似的,有好像被卷进了个无底黑洞。
此消彼长,奈何他们虽身有灵炁,却也仅仅是微弱之炁而已,打小也没受到真正炁师的教授,终归只是半吊子而已,在这猛烈的火势下,穷尽了力气也只是阻挡其片刻而已。结果当然于情理之中——大火踏过武僧们的尸体,一路飞驰进城。
本已恢复平静片刻的孤山城瞬间嘈杂了起来,大火瞬间占领了整座城镇。男女老少在火海中哭号,客栈和楼阁都在燃烧,楼中的人绝望的叫喊,跑到街上的人衣角带着火星,有人失了理智,从高处毫不犹豫地下跃,大火则在瞬间吞噬这些渺小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