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队人马浩浩汤汤从大同府向汴京行径。虽然不同来时的遮遮掩掩、饥餐渴饮、风餐露宿,但因赵、钱二人急着回京复命,在路上也不多作逗留,更别谈游玩,只挑最近的路,只拣最便捷的道,进入宋境后明着暗着打着八王爷的旗号,各地开路放行,十来天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京城。
去时三月谷雨未行,归时五月夏至将至。
修整几日后,钱惟演如期销假上朝。下朝后,太后单独在大庆殿召见了他。赵祯早就通过赵元俨的书信得知钱惟演明为养病,实为奉太后之名出访辽国,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朝时也只是提了一句“钱尚书安好”。
大庆殿内,太后端坐殿内,身后两个宫女轻轻打着宫扇。天气日渐炎热,太后依然雍容华贵,容颜一丝不苟。
“太后万福。”钱惟演跪下行礼。
“平身,赐座。”
待他坐定,太后与他谈起辽国风情,详细询问其在辽国的所见所闻与遭遇,其中不免辛苦了,清瘦了等句子,又赐他御膳房最近新研制的凉茶给他解渴下火。
在得知赵元俨奉皇命出行后,她既讥又气:“我就知道这个赵元俨给我装病,不出门,说什么患了阳狂病,我看他头脑比本宫还好使!”临了还不解气,又吼了句:“就是见不得本宫掌政!”
太后这几句话一半出自真心,一半是演给钱惟演看的。
钱惟演这个人精怎会不明白,一个劲儿地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云云。
气撒了,戏演了,太后看了他一眼:“你和赵元俨在那边相处如何?”
这是个精妙的问题。若答“好”,则有站在皇帝那边的嫌疑,若答“不好”,那怎么会结伴回来?
钱惟演避轻就重:“并无私交,不过与契丹人谈判时,他和我的意见基本一致。”
“说说看。”
“契丹人想要瓦乔关以南十县的土地,八王爷与我都未退让。”
刘太后哼了一声:“契丹人真是得寸进尺,在大宋得了那么多好处,还想要土地。”赵元俨拎得清,却是意料之中的事。
太后又道:“西北的党项各部族近十年来,在辽和吐蕃的压榨下逐渐凝聚了族人的志气和团结,现在都听李明德的指挥,我看那架势,称帝建国也就是十年的事情。”
钱惟演道:“太后英明。”
太后继续道:“绝对不能让辽和党项人结盟。土地不能给,打仗也是下下之策,契丹人还提了什么要求?”
钱惟演如实道:“送行之时,耶律隆绪说要和亲。”
“和亲?”宋朝自立国以来,尚未与周边各族和亲,太后十分犹豫:“自唐末政乱以来,中原与周边各族的关系并不稳定,虽然与辽结了盟,但信任并没有建立起来。倘若真的让公主和亲,若有两国关系破裂,岂不是让辽手握我大宋把柄。”
钱惟演提醒道:“如果不是真的公主呢?前朝和亲,许多都是临时册封公主。”
“确实如此,不过……”太后叹了口气:“辽与大宋相距千里,契丹与我汉人风俗各异,一旦嫁出去了,就如断线的风筝,再不可能回来。”
“太后仁慈。”
“并非仁慈,不过是……”三十余年前的一幕忽然闪现,太后自嘲地笑了笑:“和亲之事再议吧。”
“是。”
两人又谈了许多,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聊。临走前,太后赏赐了不少珍贵物什、进贡佳品。见钱惟演谢恩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暄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和长公主之女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吧,你们选个黄道吉日,改日上朝时报上来。”
钱惟演这才欢天喜地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