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不爱我。”
“不爱。”
“凭什么?修为容貌身家,我何曾差过她半分?谷,你看着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雪儿,我只当你是妹妹。你我自小相识,一同长大,你和她一样,是我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人。”
“不,我要的不是这些。夜谷,你会后悔的,既然你那么怕负我,那我就做人间红楼之主。我要你看我日夜与男人缠绵,我要让你永远记得我,永远愧疚我,这都是你的错,我要你一生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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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宁有一座宏伟的高楼,终日张灯结彩,灯红酒绿。里面有门室三千,有美酒倾注的酒池,有亭台轩榭,有草木芬芳,有饕餮佳肴,有衣裳袅袅。
这是这座城里最大的青楼院——飘雪楼。在里面养着有数千女子,皆是身姿婀娜,容貌秀丽,可以同时容纳万人的欢愉。
入夜的飘雪楼点起千万红烛,一道道身穿浅薄衣衫的女子站立在门前接客。这片区域开始复苏,马车声,吵闹声,娇吟声,人声鼎沸。人群涌入飘雪楼,众多男子欢笑着奔向心里喜慕的女子,女子们都依在男人的怀抱里,娇笑连连,饮酒作乐。
楼体笔直,中心有一座看台,有女子奏乐弹唱,有舞女翩翩起舞。每层阁楼前的靠栏上站满了人,酒水混着汗水,洒落在上好的红木地板上,洒落在女子的罗裳上,也顺着男子炽热的胸膛留下。
夜七坐在一楼的一处座椅上,看着看台上舞动的女子,平静地饮着杯中的清酒。一壶青梅酒饮毕夜七站起身,回味了一下嘴里的酸涩,轻轻晃了晃头,叹息一声抬步向楼上而去。
少年一身白衣,披肩长发,手执一卷文书,眉宇清秀,星眸透彻,一副白嫩书生的模样。一位位彩裳女子围绕而来,娇笑道:“公子真是俊秀,不知哪位妹妹能被公子看上,今晚有幸服侍公子呢。”
“是啊是啊,不知公子喜欢何种类型。这里奴家都有呢。”身旁的女子们欢声笑语,手指在夜七身上游离,有的甚至已经伸入他的白衣抚摸他的肌肤。
夜七轻咳一声,平静的眼波流露出一丝慌乱,随后慌乱地摆脱围绕身旁的女子们,加快脚步离去,留下女子们戏谑的娇笑。
夜七埋头快走,一步步走上高楼,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他一步步走到了飘雪楼的最顶层,夜七有些疑惑为何这里连个人设防都没有。听闻飘雪楼女子卖艺不卖身,大多都是自愿,彼此相互有情。而在高层部分,如果不是楼阁的主人亲邀,是不可以随意踏入的,曾有人不屑闯楼,调戏女子,被打断四肢从高楼摔下,再无人敢对飘雪楼的女子不敬。
夜七愈发警惕,即便如今他迈入先天,也感知到安静的空气中有一丝压抑。楼上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夜七双眼微微迷离,一瞬间回神,叹息一声,手中书卷往眉心一抵,一缕光明倾洒开来。琴声不绝,弦弦动人。夜七一步步走到顶楼,纵然身处光明里,依旧还是受到琴音影响,双目通红,几欲落泪。
楼顶坐着一名天蓝色衣衫的女子。薄薄的衣衫迎风轻飘,漆黑的长发垂落在腰际。女子十指修长纤细,柔柔地轻叩琴弦。琴身宽阔比一般古琴要大,前后镌刻着一只巨大的凤凰,弦身白洁,每一指弹奏都能引发灵气的拨动,摄人心神。
夜七来到女子身旁坐下,眼泪流下,因为压抑哭声,嗓子沙哑道:“先生留了一首曲子,是给你的。”
“他让你来的吗?”女子开口道,嗓音清丽如百鸟婉歌,十指轻拨琴弦,平静的琴声到了夜七这里却在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股浓郁的悲伤弥漫开来。
光明里的夜七将手中的书卷递给身旁的女子,颤声道:“清平乐。”
琴音夏然而止。
女子转过身,漆黑的瞳孔绽放出森寒的光芒,红唇轻动,不屑道:“就只是这个吗?”
夜七看了眼琴,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道:“三月十七,你的生辰,他让我早些来。”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他死了,不会来了。你应该是察觉到了。”
轰隆——
夜七感受到有一股足以碾碎山脉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他挺直身躯,身上光明愈发灿烂,双足却在下陷,顶楼的木板顷刻间化为粉末,夜七坠落在下一层发出一声轰鸣。
蓝衫女子站立于半空之中,月色清亮地落在她的身上,一头黑发飞舞,她俯视着废墟里的少年开口道:“你再说一遍!”
“他死了,回不来了。”
天空之上霎时乌云密布,一道道暗紫色的雷光游走在云雾里,遮盖了月亮的光芒。
一道紫黑色的惊雷从天而降打落在夜七身上。包围夜七身上的光明凝聚成一只巨大手掌,将紫色神雷握住,轻轻捏碎。
一道伟岸的男子光影出现在夜七身旁,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白发飞舞的女子,微微不悦道:“够了。”声音很轻,但力道很重,天上的乌云散去,雷声隐退,月光又重新洒落。男子深深凝望了女子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失望。女子目光微怯。随后那道光影便破碎开来,重新化作一抹光明飞向夜七的眉心,不过再没有光明围绕着他了。夜七轻咳一声,吐出几滴浓稠的血液,疲惫道:“他让我把清平乐带给你,还有,不要再去皇宫找那位纠缠。”
女子飞身而下,看着废墟里虚弱的少年,冷淡道:“你拿了他的神藏?是皇宫那位杀了他?”
“是。我是先生的弟子。”
女子娇躯不被察觉的一颤,随后手掌捂着心口,像是承受了剧烈的痛苦一般,身躯微弯。
夜七从废墟里站起身,长发披散,白衣染尘,鲜红的血液化作一道道纹路在地上游走缓缓消失。
看着痛苦的女子,夜七说道:“他离开后留了些东西,托我转交一些人。那本曲谱,是给你的,还有这缕光明。”夜七从眉心处拉扯出一道金色的丝线,挥洒开来,化作浓郁的光团涌向远处的女子。
女子抬眼看着围绕自身的盈盈光明,在里面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她颤抖地伸出手,温柔抚摸,双眼痴迷无神。
夜七轻叹一声,躬身告退。
夜七一步步向下,天空中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而洁白的桔梗花,一股浩瀚的威压压下,夜七脑海里浮现出一道声音:“神藏留下,给你自由,他的事,我替他做。”
夜七继续向下走去,只是在这威压之下行动极为艰难。夜七冷漠开口道:“我来就好。”女子一次次的蛮横惹怒了这个孤单少年。他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故事和情爱,那些很无聊。
他本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他真的不喜欢麻烦,耐心十分有限。夜七眼里抹上一层死寂的灰,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抹猩红,那股浩瀚的威压破碎开来。夜七行动变得轻快。
夜七离开了飘雪楼,一路渐行渐远。街道两旁燃起灯火万千,今日是长宁的一个节日名叫春平,各家各户的人都会出门游玩,夜放孔明灯。湖畔的男男女女彼此相拥,点燃一个个孔明灯放飞天际,上面携带着他们向神灵祷告的句子。
夜七在阴暗的小巷低头行走,沙哑道:“真是无趣。”
一阵清脆的琴音飘向他的耳朵,不同于之前的沉闷,这次的琴音清脆,欢快,带来一股浓烈的轻松感。
夜七又从口中回味到了青梅酒的酸涩,心想应该加些苦柚中和。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少年,我欠你一个人情。”月光里,夜七抬起头,天空之上开始飘落起雪花,雪花和纸灯点缀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他愈发落寞。“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夜七消失在夜色里。
飘雪楼之上,女子幽幽抚琴,天空之上飘着四月飞雪,包裹着一只只孔明纸灯,带着人间千万男男女女的情思哀苦,酸甜喜乐,送往神明那里供神明翻阅。
很多年前,在如今飘雪楼的后院有一处叫瑶池的湖,有个人曾坐在石台上抚了一首琴曲送她做生辰礼,这首曲的名字叫清平乐,是当今天下十大神曲之一,夜先生只奏过两次,都是为她。
“天下间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