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辞看着沉默的夜七，略微紧致的脸放松了下来，柔和道：“真物毕竟是一个人的隐秘，不愿说就算了。你天赋很好，这堂课已经结束了，今日剩下的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明天是暴风的武学课，不要再迟到了。”
夜七点点头，拿起身旁的剑离开大殿，诸多学子还在冥想，贺辞站在众人之间目送着夜七离开。
夜七想起已经两天没有回去了，小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于是便径直向自己的楼舍走去。
在书院每个学子都能有一座独立楼阁，错落分布在书院后苑。
数日之前玉书根据夜七的意愿给他找了座靠近书院明波湖的一处阁楼作为居住地。
明波湖通透宽广，澄澈的湖面倒映着岸旁的花草苍木和蔚蓝的晴空浮云，有数名身着书院白衣的男男女女在湖边吟诗，或是盘坐观想。
湖边刻有一座石碑，镌刻着明波湖三个秀字，底下附带着两行小诗。
唯有门前镜湖水
春风不改旧时波
留名林夜莜雪。
夜七又想起前日里坐落于楼阁之顶，风雪之间弹琴的幽独女子，湖水在光明下流动着波光粼粼，叹息一身，拂袖离去。
小楼两层，占地广阔，岑溪为众人打理好住所，分配有一名侍女照顾生活起居。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洁白而柔软的床榻上，一道小小的身影安静地睡着，枕边放着一根燃烧殆尽的香烛。
夜七撩开纱层，轻轻地坐在床榻上，一只手抚上雨儿的额头，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体内血液的涌动。夜七为她整理被褥后，看着自己的手掌，眸子漆黑，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有脚步轻轻传来，一名青衣罗裳少女站在床前，躬身道：“公子。”
夜七回过神，眸子扫过身前的少女，不经意间在她雪白的颈部微微停留。
少女一身青衣，绣有碧波水痕，形似真物，长发盘起，简单的木钗作为装饰，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处子的娇嫩，五官玲珑，一对可人的耳朵好像对人有股特殊的吸引力。
夜七站起身来，走到少女身前，平淡的眸子带着一股压迫感，他伸出手，一副要抚摸少女脸颊的模样。少女行礼之时交错的双手微微攥紧，衣角摆动。
突然，一道惊雷响彻天空，夜七停下手，距离少女娇嫩的肌肤只差分毫。
“跟我走。”一股浩瀚的气息将夜七包裹，随后夜七感受一股失重感，耳朵和身体上细微的刺痛感，不得已闭上眼睛。
天幕之上，乌云滚滚，紫色，青色的神雷在其中时隐时现。雷声浩大，黑色的乌云饱满庞大，笼罩整个天下，并未有雨水落下，大风起兮，吹动一缕缕黑色的雾气将光明遮盖，人间如同灭世之兆。
柔和的光晕将夜七包裹，使得他可以睁开眼睛，打开五官感知。此刻夜七站在一根细长的白线上在天空之上飞驰，身前站着一名黑衣女子，女子长发飞舞，露出精致美艳的侧脸，眉宇微皱。
夜七身上弥漫着一层薄膜光晕，他无法计算此刻飞驰的时间流速和距离。
“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夜先生曾行走天下，去过高山，去过深海，去过蛮荒部落，去过妖族天下。他见过很多人，乡下晒太阳慵懒地捶腿的闲散老人，高堂之上睿智多谋的大人，蛮荒身负巨力的战士，草原之上对着苍穹骑马高歌的洒脱男子，见过妖族大君，见过百草万树，见过山水异物，见过鬼魅魍魉，见过很多人间的奇妙，他花了无数年年时间走过了整个人间，夜七听过，没有见过。
“去见神明，天下见最后一个，还活着的神明。”女子舒缓下眉头，侧过身看着少年漆黑平静的眸子。
哦，神明吗……
白色的长线如同一道流星在天空划过，与此同时大陆各地，数十道强横的气息也一并前往最终的目的地。
浩荡的乌云中倾斜下一点点黑色的雨水，夜七身上光晕瞬间变得璀璨，林夜莜雪手指轻动，空间出现一道道涟漪波纹，黑色的雨水被波纹荡漾吞没。
一道红色的光线从乌云里打落，击在夜七和林夜莜雪的身前，一道光幕将之抵挡。
“林小姐啊，好多年不见了。”
一柄巨大的长枪阻断了夜七前行的道路，黑色雨幕里悬空站立着一名红衣男子，脚下枪身流转着无数红芒，隐约有鬼魂哀嚎声。
“你这鬼东西还没死啊。”林夜莜雪轻轻笑了笑，不屑道。西域鬼修，用邪法秘法修行，人不人鬼不鬼，正派名门出身的林夜莜雪自然看不起。
红衣男子抬手一指，天地间涌现无数道漆黑的雨线，如同一柄柄万斤重的玄枪刺向夜七和林夜莜雪，伴随着满天的哀嚎。
林夜莜雪黑衣飘动，姣好的面目冷了下来。冷哼一声，无数冰雪风暴奔涌而出，与黑雨在天空之上，乌云之下，形成了两股泾渭分明的力量。
兀然，天地间响起一道平淡低沉地声音，“剑一。”一柄巨大的长剑从天而降，乌云破散，雨水蒸发，一股浓烈的寒意和料峭的剑意带着无与伦比的锋利和强劲刺向虚空站立着的红衣男子。
男子大惊失色，身上涌动起无数红芒，凝聚成一颗硕大的骷髅头挡住了巨剑前进的道路，骷髅头空洞的眼窝里绽放出璀璨的寒光，巨剑只是一个瞬息便贯穿而过继续飞向那名慌乱的红衣男子。
一道黑色巨手握住了剑，剑身剧烈地震颤，黑暗巨手开始有一道道光纹裂隙。巨剑势不可挡洞穿黑暗巨手，所有秘术只是阻挡了巨剑一息。
巨剑停在红衣男子身前，弥漫在男子身上的红芒黑雾散去大半，露出里面那张瘦骨嶙峋，苍白惊恐的脸。一只眼睛在红衣男子身后凝结，巨剑停止，连带着天空滚动的乌云，甚至光亮，一切都静止下来。漆黑的眼睛里包含着一道目光，平静，深邃。目光转瞬即逝。
一幕猩红的旗帜卷起红衣男子消失于天地间。如同镜面破碎一般，巨剑周围流出一道道黑色的纹路，空间在塌陷。巨剑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寒光消失在天边。云层短暂的清明之后又一次被乌云滚滚吞没。
“看清了吗。”林夜莜雪平淡道，夜七努力睁着的眼睛此刻颤抖着合并，一滴滴血线从他眼角滑落，看清了，两位绝代大能的跨域交锋，还有这天下最锋锐的剑。
夜七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如果不是林夜莜雪，眸光还是剑光，只是气息流露就能将他灭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