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七浅浅地睡着,身边草木悄悄生长。
一股香风拂来,夜七身旁坐下一名晶蓝色长裙的少女。少女身材纤瘦,下颏微微尖俏,长发及腰,红唇柔嫩且细薄,一双眼睛大而明亮,。
树叶婆娑之间,给予了光明固有的形态。
光影在夜七和少女身上流动。少女柔和道:“听说你是先天通灵?你叫什么名字啊。”
碧空之上飞鸟略过,搅动一丝丝云流,无人回应,只有浅淡的风吹草动,枝影摇曳。
还有夜七苍白的脸,和平稳的吐息。
少女不解地皱眉,端庄的小脸微微一变,他竟然睡着了?他是不是都不知道本小姐的到来?还是在装睡?
“哼。”少女娇哼一声,起身离去。
夜七是真的累了,连续几日从天南奔波回长宁,就算用了夜先生的神藏,不过终究还是肉体凡胎。为了梳理小雨儿的身体又损耗太多精血。
夜七再一次张开眼的时候,天色微微阴沉,天空边际像是飘来一片乌云在一点点蚕食光明,随后又像幕布一样张开,和天幕之间对峙出一条分界线,一半白蓝相见,一半漆黑如墨。
夜七起身,拍了拍白衣身上附着的一些稀碎草枝和泥土痕迹,没有回自己的阁楼,向着书院外走去。
门前依然是那名慵懒的老人躺在摇椅上小憩,夜七躬身行礼,悄悄开门离去。
老人看着轻轻闭合的大门,轻轻的笑。
门外好似是另一座世界。没有花香鸟语,没有亭台轩榭,水波澹澹。只有破碎的石板缝隙挣开一株小草,灰暗的墙角悄然长出一朵嫩花。华灯初上,人流依旧络绎不绝,来来往往,在离开,在归来。云从风远走,大地照干枯,不留一丝痕迹。
最后一丝太阳的光辉隐没,大地陷入黑暗。在长宁城最繁华之处。黑暗笼罩之下的一群人跪倒在一出高楼之前哀声哭泣。楼阁四层,牌匾上镌刻着回春医馆,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余,不按规矩,但却在末端委婉回墨。没有粗犷豪迈之意,反而给人一种空旷辽远,且随心所欲之境。
一名中年农夫,身着简单布衣,有几处小小破洞被绣花遮盖,衣衫简单而干净,想必是家有贤妻。
农夫拉着一名孩子的手跪在地上,男人眼睛微微红肿,只是一遍遍叩头,口里呢喃,“请先生救我的孩子,请先生救救我的孩子子。”身旁的孩子目光呆滞,歪着头,看着他的父亲傻笑,口角留下几滴涎水,顺着下巴流入怀中洁白内衫之上。
夜七来到人群不远处,沉默地看着。
医馆大门敞开,一股浓郁的药香,草木花香弥漫开来,遮掩了空气中留下的的食肆香,行人衣衫薄香,女子脂粉香。
一名浅粉色侍女走出门外,女子身材娇小,柔柔弱弱,像是一团飘忽不定的云朵,肌肤白皙,脸颊红润细嫩如婴儿,看着跪在门前的众人,轻抿红唇柔声道:“七人已过,天色已晚,我家先生已经休息,诸位散去罢。”众人皆是抬头大惊,一滴滴泪水顺着人们脸颊留下,“先生救苦救难,还请接见我等,先生大恩大福啊,请先生接见啊——”
回春医馆,在民间极负盛名。医馆只有三座,一座位于京都,一座位于长宁,一座位于天海。医馆搜罗天下名药,平时作为寻常医馆开放,有大夫坐诊,开方下药,可治凡俗小病。但在每座医馆都有一名手段通天的先生,号称“白骨尚存一口气,无人敢把碑文立。”可医天下生死之疾。
这三位先生在凡尘中不留姓名,平日里云游天下,找寻名药,问道修行。回归医馆后,医馆会挂号问诊,只有七个牌号,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不收报酬,七人过后不复问诊。
无人知道什么时候医馆先生会云游归来,七个牌号只看缘分。
粉衣侍女走过人群来到夜七身前,行了一礼,“公子,我家先生有请。”
“嗯。”
夜七随着侍女走向医馆,一名中年妇女从地上站起来向着夜七跑来,臃肿的身躯一颤,大叫道:“凭什么他可以进,为什么不来接见我们!凭什么!”妇人用长而尖锐的指甲抓向夜七的脸。
一只白嫩的小手握着了妇人的手腕,妇人应声跪倒,发出痛苦的呻吟。先前柔柔弱弱的侍女此时眉脸冷淡,一身气质陡然变得峭寒高傲,“放肆!”
夜七伸出手拦下女子欲要发力的手掌,盈盈一握,将她的手从妇人手腕拿开。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沙哑道:“算了。”转身走入屋内。
女子斜看了一眼妇人,冷哼一声关门入内。
楼内一楼陈列着诸多名贵药材,乃至年岁古药,灵药。有数十个炉灶慢慢烹调着药水,散发着热气和药香,充斥整个大殿。二楼是一间巨大的茶室,十九座案台之上皆摆放着两杯已经冷寂的香茶,这里是坐镇于此的十九位医师问诊之处。
夜七扶着楼栏,一步一步往上,脚步虚浮,他停下身微微喘息。
身后的粉衣女子上前一步搀扶着他担忧道:“公子您怎么样?”
“无妨。”
夜七摆摆手继续向上,来到三楼。女子驻足于屋外守候,夜七推门而入。面前是一幕浅白色的帷幕,上面纹绣着几只鸢鸟,还有莲花绽开,水波微荡,描绘地犹如实景出现在人眼前。
夜七走过帷幕侧面,轻轻撩开珠帘。暗香浮动,一名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转动茶盅,细火慢煮,倒入杯盏时,茶汤流动成一只只蝴蝶。男子一身雾蓝色薄衣,外罩着一层乳白色毛衫,长发垂落,有几缕散在额前,柳眉星眼,五官俊逸甚至于超过大多数女子之美,一缕缕灰白的香雾将他包围更显出尘之资。
夜七安静地看着他斟茶,身上的白衣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血痕,他脸色如一具白骨般森寒苍白。
男子抬起头,微笑道:“阿七,你看我今日煮的这……茶——阿七!”他抬头便看到夜七散着头发,一身白衣染血,一只手扶着门案,狼狈不堪。
“阿七!”
男子迅速起身搀扶起夜七,毫无先前淡雅出尘之资,推翻了茶桌,古黄色的茶汤散落一地,茶香开始蔓延。
夜七身上的白衣愈发鲜红,他靠在男子的身上,苦笑道:“清煜,每次见你都是这样,本以为这次会好些的。”
“你先别说话,不要调动内息。”
夜七漆黑的眼睛一点点放空,转头靠在男子的肩头昏迷过去。
“洛儿,去拿雪芝来。鹿老,还请相助。”
一团星雾悄然出现,从中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殿下,老奴来就好,雪芝留之有用。”
男子挽着夜七的腰肢,一只手抚开遮盖了他眼睛的长发,冷声道:“我让你去拿就去。”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