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枯坐在房内，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看天色将晚，怕这事大概是搞砸了。
静梅斋的斋主赶来问我要不要上素斋，我说再等等，这一等，天色便完全暗了下来。
我喝完最后一杯茶起身向斋主告辞。
出门的时候，天色已大晚，毕竟是入秋之季，临晚秋凉，寒风有些刺骨。
我裹紧一身外衫起步向轿子走去，一路走一路叹气。这小娟，还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主儿，让她办不妥事不须回来，她真不回来了。
走到轿子旁，未见轿夫踪影，我想大概是等得久了，耐不住烦走了罢。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前路，夜色茫茫，山路崎岖难平，这条夜路，委实不好走啊。
我提起裙子，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一边走，我一边在想。若是我肯松手，这桩事，会不会好办许多。
我舍不得伤害我自己，也不忍心伤害李姑娘……我到底该……如何抉择？
正想着，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奔来，我抬起头，一道身影紧着往我怀里一扑，浑身血淋淋地抓住了我的袍子，“小……小姐对不起……救救命……大人他……”
“小娟？喂！小娟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娟？”我搂着她的身子不迭声大叫。
我拖着她来到一旁的树下安顿好，循着路往山下奔，东绕西绕，在树林子外面听到一番呼呼喝喝的打斗之声。
我缩了缩。
理智告诉我，不该进去淌这趟浑水。一来我根本没有能力自保，二来……若真是一场杀戮，贸然进去也只是多赔上一条性命。
可我为什么突然间手脚尽皆冰冷呢？
我怕什么？我的心……在抖颤什么？
我听到树枝轻微抖动的声音儿，蓦地缩身躲到一棵直入云霄的樟树后，隔着树望向来人。
这一看，整颗心如坠冰窖。
来得不是别人，正是文宣和李姑娘。文宣抱着那位双目紧阖、衣衫半乱的李姑娘一路奔走到此，谨慎地四处查看了一下，这才轻柔地放下怀中的李姑娘，让她靠在我面前这棵樟树上。
如此，他正好对着我，恰能让我瞧见他那双含着焦虑的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姑娘。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微微一抽，随后我告诉自己，千万别用你自以为是的聪明脑袋胡思乱想，其实文宣只是……担心那位李月蓉小姐，别无他意。真得别无他意，真得……
“月蓉，月蓉。”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就像武侠小说里，落难的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他二人在我面前正上演一出……很唯美的戏。
我不明白我的眼睛为嘛湿润，我屏住呼吸擦擦眼角。随后我开始嘲笑我自己：以文宣的那份功力，到现在为止还没发觉我藏在这树后，那定然是关心则乱了。
所谓有美在怀，神智迷离，说得便是他吧。
他轻轻吧她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地差点让我哭出声来。
他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缓缓摇动她，低声叫道，“月蓉，月蓉你醒醒，月蓉……”
李姑娘像所有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一般，在最恰当的时机，在遇到最恰当的男人时，她醒了。她哭得梨花带泪、我见犹怜。她满面嫣红、啼哭不休地扑入他怀中。
她一手捉着他的衣襟，凄凄惨惨地叫了一声，“皇甫公子。”
这声皇甫公子，叫得我想死。
眼前的这一切……被一阵水雾剥离了我的视线，来得那么快、那么突兀，那么地不自然……
“月蓉……你太傻了。”文宣的一声叹息把我的魂魄勾了回来。
恰能听到李月蓉一番哭泣中带着丝丝颤音的自白，“月蓉不傻，月蓉能再见公子一面，就算死了也值。”
“月蓉……”皇甫文宣轻叹一声，“你以为……我是傻子，不知道你的心意吗？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岂会不知你对我的好？在那段失去晚晚之后，最煎熬最难过的日子里，多亏有你陪着我，我才能熬过来。月蓉，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当……是我有负于你。”
“公子，你不要抛下我。月蓉知道，你与花小姐情深义重，难舍难分。月蓉并不是存心破坏，只不过……月蓉不舍得这腹中骨肉，月蓉不舍得置他于死地，他是无辜的，公子……”
“你当我舍得吗？月蓉。”皇甫文宣伸手，紧紧拥住李月蓉。
那一刻，我可以从他的眼底望见一抹浓浓的怜意。
那一刻，我一手堵住自己的唇，让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却不想发出半丝声音。
我要知道，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说爱我疼我珍惜我的文宣，会对另一个女人说怎番情深意重的话……
他说，他拥着她，叹息着说，“月蓉，那天这样对你，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你不知道，那日晚晚跟着我，当时她就在门外，看着我们……你知道，她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不可能接受一夫二妻，到时，唯有把她逼走……我……是我自私，我放不下她，我对不起你月蓉，对不起。”
“我知道。”李姑娘用力甩着头，一把勾住文宣哭道，“公子，我不怪你，我真得一点儿都不怪你。我可以去告诉花姑娘，我并非要与她争名分，我没有一点点非分之想，真得，我只想跟在公子身边，即使为奴为婢我也愿意，只求每日可以望公子一眼。”
我突然开始怀疑，李月蓉是不是知道我藏身在这里。她为什么那么巧正好在我下山的同时上山来，看她的情形似乎是遇到了贼匪，又恰巧给文宣救了。怎么有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
难道她故意安排了这场戏？
大脑运转到此，瞬时僵化。
因为我看见，我那俊美如斯的文宣，缓缓俯首，在李姑娘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的沾上一吻。他优雅地抬起她的手，紧紧握在他的掌心，温柔地抚过她的面庞，淡淡地说道，“月蓉，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再也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晚晚那里，我自会去跟她交代，无论她愿不愿意接纳你，我都不会丢下你们母子不管，再也不会！我以我的性命向你起誓。”
